第1章 九阴白骨抓
赵王府的后花园,于我而言,向来是座巨大而精致的囚笼,亦是充满秘密的迷宫。那些嶙峋的假山堆叠得过于奇崛,太湖石孔窍幽深,像凝固的云雾,又似蛰伏的巨兽。花木肆意疯长,浓得化不开的绿泼洒得到处都是,几乎要将彩绘的亭阁和曲折的回廊淹没。即便是白天,阳光从极高的地方艰难地挤进来,也会被层层叠叠的叶影切得粉碎,洒在地上,仅剩下些游移不定、捉摸不透的光斑。
一只蓝得妖异的凤蝶,翅膀边缘镶着墨线,就在这片浓绿与碎金的光影间翩跹起舞。它飞得那样飘忽、狡黠,全然不顾身后那个气喘吁吁的小小追逐者—那便是我父王时常叮嘱“后花园深处莫去”—早被这抹跃动的蓝光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只管盯着它,心随着那蝶翼的每一次扇动而起伏,跌跌撞撞地拨开垂落的柔软柳枝,踩过漫过脚踝的、带着露珠的草甸。
那蝶儿仿佛存心引我入彀,一个轻巧的折转,竟倏地滑向假山群最深处、最幽暗的一角。那里藤蔓纠缠如网,深绿色的爬山虎如同泼墨般覆盖了大半石壁,只在靠近根部的地方,隐约露出一道狭窄、仅容孩童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里是纯粹的黑暗,深不见底,像一张无声吞噬光线的巨口。
蓝蝶一闪,没入那黑暗中,踪迹全无。
我停在缝隙前,心脏在薄薄的锦缎夏衫下擂鼓般狂跳。四周的虫鸣鸟叫似乎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甸甸的寂静,压得耳膜嗡嗡作响。缝隙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幽幽地渗出来——是泥土深处翻涌的湿冷,混合着陈年枯叶腐烂的酸腐,还有一种……一种极其微弱、却直钻脑髓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风吗?还是别的?
孩童那点混杂着强烈好奇与莫名悸动的不安,最终压倒了本能里微弱的警惕。骄傲跋扈如我,深吸一口气,矮下身,几乎是屏着呼吸,手脚并用地挤进了那道狭窄、湿冷、布满滑腻苔藓的入口。粗糙的石棱刮蹭着肩膀和手臂,带来细微的刺痛。身后的天光迅速退去,眼前陷入一片粘稠得化不开的浓黑,唯有身后洞口那遥远的一线微光,勉强映出脚下湿滑路径的模糊轮廓。
我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洞穴深处挪动。空气越来越冷,那股混合着腐朽和铁锈的怪味也愈发浓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感。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平坦了些,空间也豁然开阔。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竭力适应,终于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而不规则的地下洞穴轮廓。洞壁异常光滑冰冷,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反复冲刷过。
就在那冰冷的洞壁之上,借着那丝从漫长甬道尽头艰难挤进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我看到了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景象!那不是天然的石纹,而是深深凿刻、甚至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抓挠出来的痕迹!一道道扭曲、诡异、充满痛苦挣扎意味的线条,遍布石壁,深深嵌入坚硬的岩石。它们没有明确的人形,更像是某种疯狂意志的宣泄,一种纯粹破坏与痛苦的具象化。这些痕迹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冰冷刺骨的邪异气息,让整个洞穴仿佛活物般在幽暗中无声地蠕动、呻吟。
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仿佛瞬间缠紧了我的脊椎,直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一个声音在脑中尖叫:逃!快逃出去!
然而,就在这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的刹那——
洞穴最深处,那片最浓稠、最死寂的黑暗核心,猛地爆开一声非人的、野兽般的嘶嚎!那声音沙哑、破裂,蕴含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和彻底的狂乱!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心悸的“喀啦…喀啦…咯吱…”声,如同朽木在重压下寸寸断裂,又像无数干枯的骨节在强行摩擦、扭曲、错位!
黑暗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猛地弹了起来!动作僵硬、扭曲,完全违背了人体的自然律动,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腐朽木偶。一股更加阴冷、狂暴、带着浓烈血腥和死亡味道的腥风,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竟然惊惧地喊不出声,愣愣呆在原地。
那人影在黑暗中剧烈地痉挛、颤抖、扭曲。枯草般纠结的乱发如同无数条疯狂舞动的毒蛇,在她头颅周围狂乱地甩动。她猛地一甩头,那张在昏暗中显露出来的脸孔,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诡异的暗纹。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两点浑浊、狂乱、毫无焦距的幽光,如同墓穴中飘忽的磷火,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里面没有理智,只有一片混沌的、毁灭性的疯狂!
“呃……嗬……死!都死!” 干裂、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每一个字都带着纯粹的杀意,“经文……我的……杀!”
她枯瘦如柴、肤色青黑的手臂猛地抬起,十指弯曲成狰狞的钩爪!那指甲……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指甲!它们长逾数寸,弯曲如鹰喙,在洞壁那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青黑、金属般的、令人心悸的死亡光泽!它们更像是从地狱深渊伸出的、淬炼过无数亡魂的凶器!
没有任何招式名称的呼喝,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攻击本能!
“嗤!”
撕裂空气的尖啸骤然响起!那青黑色的、白骨般的利爪,带着洞穿一切的恐怖力量,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我的头顶,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闪电,悍然抓下!死亡的冰冷气息,比这洞穴本身的寒气更甚千倍万倍,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似乎凝固成冰。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那索命的指尖,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令人作呕的腥风,在我因绝望而瞪大到极致的瞳孔中急速放大、放大……冰冷的锐气已经刺到了头上最薄弱的皮肤……
一切感知在那一刻被压缩到极致,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撕裂、粉碎!死亡的冰冷触感,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脊椎,直冲头顶,将最后一点意识也冻结。心脏在胸腔里发出最后一声沉重而绝望的闷响,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世界死寂,唯有那索命的白骨爪尖在瞳孔中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洞……
就在那非人的指尖即将刺破皮肤、洞穿头颅的瞬间,剧烈地疼痛让我嘶吼开来“啊....”
轰!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的头颅最深处!仿佛有一道无声的、开天辟地的混沌惊雷,猛然炸开!将少年杨康那濒临溃散的、单纯的意识瞬间炸得粉碎!
无数碎片,毫无逻辑、蛮横无比、如同宇宙初生时的星尘般喷射出来,瞬间塞满了每一寸思维的空间,带着另一个遥远时空的冰冷、混乱与……“真实”!
冰冷光滑的塑料键盘,指尖敲击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哒哒”声,屏幕幽蓝刺眼的光映照着疲惫的脸;手掌大小的发光屏幕里,无数方块字和古怪符号瀑布般飞速滚动,信息洪流冲刷着麻木的神经;厚重、粗糙的小说读本被翻开发黄的一页,油墨印刷的铅字清晰而冰冷——“杨康:金国赵王完颜洪烈养子,生于大宋,死于铁枪庙”!
还有嘈杂的、不成调的电子音乐;地铁进站时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啸;格子间里一个模糊女人侧脸疲惫的剪影;窗外永远被钢筋水泥切割的、灰蒙蒙的压抑天空……
这些狂暴、陌生、带着信息时代冰冷质感的碎片,如同亿万颗灼热的陨石,蛮横地冲撞、挤压、叠加,硬生生塞进“杨康”那濒临彻底湮灭的、属于孩童的意识残骸里!它们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锥,粗暴地凿进灵魂最深处,带来一种超越肉体、源自存在本身的撕裂剧痛!
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属于王府锦衣玉食、不知愁为何物的懵懂少年,一个属于另一个世界疲惫不堪、名为“我”的幽魂——在这死亡爪锋的绝对零度之上,被这股来自时空乱流的巨力,狠狠地、粗暴地、不容抗拒地撞合在了一起!
“呃—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极度痛苦的抽气从我喉咙里挤出。那并非仅仅是对眼前致命威胁的恐惧,更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又被强行黏合时,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与无边无际的茫然!
我的身体还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濒死的姿态,颈间皮肤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青黑色指甲尖端传来的、冻彻骨髓的阴冷锐气,死亡冰锥般抵在那里。
然而,在那具属于少年杨康的、尚未倒下的躯壳深处,一双眼睛,带着初醒的、惊魂未定却又无比陌生、无比“现代”的清醒,在无边的恐惧和灵魂撕裂的余痛中,艰难地、带着重影般缓缓睁开。
这双新生的、混杂着无尽惊恐与冰冷认知的眼睛,越过了那几乎零距离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恐怖利爪,死死地、聚焦在了近在咫尺那张非人的、扭曲的、属于“铁尸”梅超风的、疯狂而毫无理智的脸上。
那利爪,带着腥风,仍旧扣紧我的头颅,混乱的思维,剧烈地疼痛让我不停颤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第2章 九死一生
那青黑色的、白骨般的利爪,带着洞穿一切的死亡气息,随即又悬停在我咽喉前毫厘之处,冰冷锐利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颈间皮肤下血液因极度恐惧而近乎停滞的微弱搏动。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洞穴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梅超风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困兽低咆般的“嗬嗬”声。
她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枯草般的乱发无风自动,簌簌作响。那双深陷眼窝中的浑浊幽光,有若实质般死死地“钉”在我脸上,穿透皮肉,仿佛在燃烧着某种虚无的仇怨。疯狂与痛苦在她青灰色的脸上交织、扭曲。
突然,她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狂乱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风中挣扎。
“师傅……” 一声含糊、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呓语,从她干裂、沾着暗红血沫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几乎被洞穴的沉寂吞没。
“我……错了啊……” 头颅猛地向旁一歪,动作僵硬如折断的枯枝,痛苦的呜咽更深沉。
紧接着,情绪陡转急上!“师兄!师兄!” 声音拔高,尖利凄厉,刻骨的悲怆怨毒如同夜枭啼血!“贼汉子!” 嘶吼着,字字泣血,“我……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这声凄厉的誓言,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将她刚刚浮现的一丝迷茫彻底焚毁!狂乱的毁灭意志汹涌回天!悬停的利爪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激活,青黑色的死亡寒光骤亮,猛地向前一递!冰冷的锐气瞬间刺破皮肤,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死亡的阴影,泰山压顶!
“呃……!” 我一声短促、嘶哑、带着无尽痛苦和无法言喻茫然的呻吟,终于冲破了被恐惧和灵魂撕裂剧痛所禁锢的喉咙,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我的双手用力掰着她铁钳般的手指,然而毫无作用。
这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
梅超风前递的利爪,硬生生地、突兀地顿住!浑浊狂乱的幽光猛地一缩!她布满死气的脸上,扭曲的疯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幽光第一次带着原始的困惑和探究,真正聚焦在我因剧痛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我明明知道她看不见,依然感觉到她双眼恶毒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身体。
颈间刺破皮肤渗出的温热血液,沿着她冰冷如铁的爪尖滑落。
死亡的冰冷再次扼紧心脏!就在这思维几乎冻结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头颅般的剧痛猛地炸开!条件反射般,我那只未被死亡阴影完全禁锢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捂住左侧太阳穴!手指用力按压!
没有伤口!
指尖触感光滑温热,只有冷汗,没有破裂凹陷!那撕裂灵魂的头痛是什么?幻觉?濒死体验?还是……
然而,就在这剧痛与死亡恐惧双重压迫的绝境之下,这具身体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似乎被强行激发了!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中正平和意味的暖流,竟不受控制地从丹田气海处悄然升起,沿着脊柱督脉向上蹿升! 这感觉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熟悉,是因为这身体的原主“杨康”,曾无数次在长春子丘处机的严厉督导下,按部就班地打坐吐纳,将全真教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背得滚瓜烂熟;陌生,则是因为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王爷,心性跳脱,从未真正下过苦功去体悟、去精进,空有宝山而不知挖掘,白白浪费了胜过郭靖十倍的聪颖天资!这丝微弱的内息,不过是身体在生死关头本能地压榨出的最后一点潜能,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无数混乱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碎片,在这剧痛、死亡和体内那丝微弱暖流的刺激下疯狂翻涌、重组!一个名字,一张青灰色的、枯发如鬼的脸,与那些“小说读本”碎片和光怪陆离影像中的某个恐怖形象瞬间重叠!
“梅超风?!” 一声破音的、充满难以置信惊骇和极度荒诞感的呼喊,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那语调、用词,绝非王府小王爷杨康所有!
“射雕英雄传?” 另一个更加荒谬、颠覆认知的词组脱口而出!仿佛要戳破这噩梦的泡沫!
“我这是哪里?我穿越了?” 绝望的嘶喊带着对存在本身的巨大荒谬感和无措,在死寂洞穴里轰然回荡!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刺骨的认知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新生的灵魂:杨康……那个父母离散十八年后,重逢之日即是生父杨铁心与亲生母亲包惜弱双双自尽、自己贪图荣华富贵,认贼作父,残害江南六侠,使其江南六侠只剩下飞天蝙蝠柯镇恶一人,最终身败名裂死于铁枪庙的……悲剧人物!不!绝不能重蹈覆辙!这个悲剧,必须被改写!这仿佛是每一个穿越者天生的执拗和使命。
这突如其来的、疯癫般的呼喊连同那丝微弱但精纯的道家内息波动(虽然极其微弱,但对于顶尖高手而言,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如同数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梅超风暴戾混沌的意识之上!
她那缓缓下压的利爪,彻底僵住了!
深陷眼窝中的浑浊幽光,剧烈地闪烁、摇曳!那张青灰色的、非人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极其强烈的、纯粹的错愕!仿佛狂暴的杀戮程序被输入了完全无法解析的乱码!眼前这“猎物”的举动和话语,还有那丝微弱却“正宗”的气息,虽然远不足以对抗她,都超出了她走火入魔后仅存的认知!
更让她惊愕的是——她枯槁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才那凌厉无匹、足以洞穿金石的一爪,明明已触及这孩童的皮肉,却竟未能将其头颅抓穿?!这绝不可能!除非……他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息,在最关键的一瞬,以某种玄妙的方式卸去了最致命的力道?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她因这多重冲击荒诞话语、攻击失效、玄门内息而陷入短暂、极度混乱的凝滞时,那双浑浊、狂乱的瞎眼深处,竟然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人”的清醒!
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却足以让她感受到眼前这张布满惊骇的、属于孩童的脸庞。
她枯槁的、沾着我自己鲜血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如同铁钳般猛地向前一探,不是攻击,而是……死死地扣住了我的下巴!冰冷坚硬、带着血腥气的指骨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强迫我抬起脸,迎上她那短暂恢复了一丝焦距的、充满惊疑不定和更深探究的浑浊目光!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从干涸井底艰难捞出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你…到底是谁?方才……为何未死?你体内……竟有全真派真气……又是怎么回事?”
剧痛从下巴传来,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远离!但梅超风这短暂的清醒和包含更多信息的质问,却如同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求生的本能,混合着脑海中那些疯狂翻腾的、属于“原著”的碎片信息,以及新灵魂改写悲剧的强烈意志,在巨大的恐惧和灵魂撕裂的余痛中,强行汇聚成一线极其脆弱的清明!
喉咙被扼住,声音扭曲变形,但我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喊着,将那个此刻唯一可能救命的身份,如同救命稻草般抛了出来,同时巧妙地避开了“全真真气”的疑问:
“我……我是完颜康!赵王府……小王爷……完颜康!丘处机邱道长是我授业恩师”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拥有魔力的咒语!
梅超风那双浑浊、短暂恢复了一丝焦距的眼睛,猛地睁大!扣住我下巴的枯爪力道,在“完颜康”三字出口的瞬间,明显地、极其突兀地松了一松!虽然并未完全放开,但那足以捏碎骨头的巨力消失了!
她脸上那混杂着疯狂、痛苦、惊愕和短暂清醒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触及了某个遥远记忆的……忌惮!还有一丝……权衡?赵王府!那个能提供庇护和资源的所在!还有眼前这孩童的身份……
“赵……王府……小王爷……完颜康?丘处机” 她沙哑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浑浊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脸上,仿佛在努力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在评估着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价值与风险。那狂暴的杀意,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暂时阻挡的洪水,虽然依旧汹涌澎湃,发出危险的咆哮,却诡异地……停滞了。
洞穴内,死寂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诡谲。压在咽喉和下巴上的冰冷指爪依旧存在,但致命的攻击,在“完颜康”这个名字被喊出的瞬间,以及她心中那瞬间的权衡之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我躺在冰冷的岩石上,下巴被那枯槁冰冷的铁爪扣着,咽喉处刺痛未消,体内那丝微弱的玄门内息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冲散无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大脑一片混乱,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也有对“杨康”悲剧宿命的冰冷认知,更有新灵魂那不甘屈服、誓要改写的熊熊烈火在无声燃烧。
活下来了!靠着“完颜康”这个名字带来的忌惮和那丝本能的玄门内息引发的惊愕,暂时活下来了!
然而,梅超风那双浑浊眼中闪烁不定的幽光,体内依旧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汹涌的阴寒气息,以及她扣在我下巴上那冰冷如铁的枯爪,都在无声地警告着:这脆弱的平衡,如同悬于发丝之上。危机,远未解除,而我的“改写”之路,在踏出的第一步,就已是九死一生!
第3章 前途迷茫
那狂暴的杀意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潜伏在冰面下的暗流,但至少,那足以撕裂一切的疯狂浪潮,暂时被名为“赵王府小王爷”的现实堤坝强行遏制住了。
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仿佛在咀嚼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权势、庇护、资源,以及……可能的麻烦。深陷的眼窝中,双眼浑浊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视着我因恐惧和剧痛而苍白扭曲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而我突然想到原著中,她的眼睛早在草原上就被江南七侠中的柯镇恶用暗器打瞎双眼。难道她的眼睛又好了?
“赵王府……小王爷……” 她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干涩刺耳,却少了那份纯粹的兽性嘶吼,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凝重。扣住我下巴的手指,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戒备的迟疑,松开了。
压迫感骤然减轻,我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呛咳起来,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却又不敢离得太远,生怕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再次点燃眼前这具“人形凶器”的狂暴。后背紧紧抵着湿滑冰冷的洞壁,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梅超风没有理会我的退缩,她枯瘦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怪异的僵硬姿态,似乎在极力压制体内翻腾不息的真气。她的目光空洞,却牢牢锁定我的方位。
“方才……”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青灰色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困惑?甚至是……后怕?这表情出现在“铁尸”脸上,比纯粹的疯狂更令人心悸。“我那一爪……已触及你天灵……”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疑虑,“寻常孩童,颅骨早已……为何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也缠绕上了我的心房!
是啊!为什么?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抬手,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自己的头顶。触感温热,发丝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但头皮完好无损!除了太阳穴附近因灵魂剧痛而产生的残留幻痛,头顶被那足以洞穿金石的白骨爪抓过的地方,竟然连一丝油皮都没有破!反而颈侧被爪风擦过的几道火辣辣的划痕是真实的。
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梅超风的惊疑和后怕,此刻也清晰地映照在我的心底。这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是穿越时灵魂融合带来的某种未知异变?还是这具“杨康”的身体本身潜藏着什么秘密?无论哪种,都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法掌控的茫然。
“我……我不知道……” 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真实到极点的困惑,“我真的不知道……那一瞬间……头好痛……像要炸开……” 这并非完全的谎言,灵魂撕裂的痛苦记忆犹新。
梅超风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似乎在进一步判断我话语的真伪。良久,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欺负我眼瞎吗?不再追问。或许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或许她将这归结于某种诡异的巧合或自己走火入魔下的失准。但这未能伤及目标的事实,显然在她刚刚恢复一丝的理智中,投下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让她对眼前这个“小王爷”的忌惮,更深了一层。
然而,更大的茫然和空虚感,紧接着袭来。
梅超风是谁?杨康是谁?射雕英雄传是什么?赵王府……完颜洪烈……包惜弱……杨铁心……这些名字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在混乱的意识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我“知道”他们,如同知道一段遥远的历史,知道杨康悲剧的结局——十八年后父母相认,却也是养母自尽、生父惨死、自己最终身败名裂毙命铁枪庙的终章!这份“知道”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冰冷和宿命般的沉重。
可是……我是谁?我之前是谁?
那个在死亡瞬间“觉醒”的灵魂,那个属于“现代”的意识……关于“他”的一切,名字、身份、经历、情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只留下一些零星的、毫无逻辑的碎片:键盘的敲击声、手机屏幕的蓝光、灰蒙蒙的天空、一个模糊的疲惫侧影……关于“射雕英雄传”的具体情节?更是模糊一片,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只记得一些关键人物的名字和那令人窒息的大结局,细节早已湮灭在记忆的断层里。
这陌生的世界,没有过去,只有一段冰冷的“未来”剧本和一个尊贵却注定崩塌的悲剧身份。我该如何活下去?
“小王爷……” 梅超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旋涡。她的语调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生硬的……“敬意”?这敬意绝非发自内心,而是基于对“赵王府”这块招牌的忌惮和现实需求的考量。“承蒙六王爷照拂,幸得此地调息。” 她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但体内阴寒真气的紊乱依旧让她身体微微颤抖,“我梅超风感激不尽。”
未待我回答,她浑浊而空洞的目光再次扫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你……可还能行走?”
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扶着冰冷的洞壁,勉强站了起来,点了点头。此刻,离开这个白骨洞穴和眼前这个极度危险的“铁尸”,是求生的第一要务。
梅超风不再多言,转身,动作依旧僵硬,却比之前的狂乱多了几分控制,摸索着向洞穴出口方向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洞外破碎的天光映入眼帘,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口鼻,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梅超风停在洞口藤蔓的阴影里,枯槁的身形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像一尊凝固的、充满警惕的石像。
“今日之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冷风吹过石缝,“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赵王。” 这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是自保,也是警告。她顿了顿,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低语:“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假山群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我独自一人,站在后花园这看似明媚、实则危机四伏的迷宫里,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我抬手,看着自己属于少年杨康的、白皙却沾染了泥土和血痕的手指。
我是完颜康。大金国赵王府的小王爷。锦衣玉食,尊荣无限。
我也是杨康。大宋忠良之后杨铁心和包惜弱的亲生儿子。
一个注定在亲情与权势撕裂中走向毁灭的悲剧。
原著中的杨康,在父母离散十八年后得知身世真相时,他怎舍得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怎舍得这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身份?如若完颜洪烈问鼎皇位,自己很有可能从金国小王爷摇身一变成为大金国太子.....那荣华富贵如同温暖粘稠的蜜糖,足以让任何尝过其滋味的人沉溺至死。背叛养父,放弃一切,去追寻那素未谋面、贫贱困苦的生父和所谓的“忠义”?这对那个被王府优渥环境养大、心性早已定型的杨康来说,根本是痴人说梦!他的选择,是悲剧的必然。
可是……现在的“我”呢?
灵魂深处那份冰冷的清醒,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那血色的终局。蜜糖再甜,也裹着致命的毒药;王冠再重,也注定压垮脖颈!
不舍得?
一个来自异世、洞悉结局的灵魂,对这份虚假的富贵,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厌恶!
然而,这份“清醒”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迷茫和沉重的枷锁。抛弃王府,我能去哪里?如何生存?如何面对那必然到来的、残酷的真相揭露?如何在失去一切庇护后,在那即将席卷而来的乱世洪流中活下去?甚至……改写那该死的命运?
前路荆棘密布,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而那个刚刚消失的、如同梦魇般的“铁尸”梅超风,她那句“好自为之”的余音,更像是一道不详的谶语,在这看似平静的赵王府上空,投下了第一道浓重的阴影。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收拾狼狈,返回“安全”的王府核心区域。低头整理被刮破、沾满苔藓和泥土的锦缎衣袍,又用袖子用力擦拭颈侧那几道火辣辣的划痕——幸好不深,只是些皮外伤,血迹已半干。又胡乱拨弄了几下散乱的头发,勉强遮住额角冷汗粘住的发丝。做完这一切,我才拖着依旧有些发软的双腿,小心翼翼地绕过假山,向着印象中花园出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偌大的王府后园,对于此刻魂不守舍、且脑中属于“杨康”的日常记忆也如同蒙尘般模糊不清的我来说,竟真如同迷宫一般。刚转过几处嶙峋怪石,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开满芍药的花圃,路径却再次消失在藤蔓掩映的月洞门后。
就在我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边迈步时,一个穿着王府管事服色、身形微胖、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两个小厮急匆匆地从另一条小径拐了过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花圃边、形容略显狼狈的我,脸上瞬间堆起恭敬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担忧的笑容,小跑着上前,躬身行礼:“哎呀!小王爷!您可让小人好找!” 来人正是赵王府的大管家,姓简。他目光飞快地在我身上扫过,掠过那几道不明显的划痕和沾着泥土的衣袍,小王爷自小顽劣,所幸并无大碍。只是颈颈侧的抓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随即被更深的恭顺掩盖,“邱真人在香雪厅等候多时了,命小人务必寻到您,说是……考校功课的时辰到了。”
邱真人?丘处机!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原著记忆的冰冷涟漪。长春子丘处机!那个武功卓绝、性情刚烈、肩负着与江南七怪赌约的全真教高人!他教导“杨康”武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十八年后那场关乎个人荣辱的比武!他事务繁忙,在全真教中地位仅次于掌教马钰,能抽空来王府授艺已是难得,是以教导的重心几乎全在武功招式与内力根基之上,对于徒弟的品德、心性,乃至那至关重要的身世之谜……竟从未深究,更遑论引导!
正是这份源于功利目的的“授艺”与至关重要的“育人”之间的巨大缺失,如同在“杨康”这棵本就长在富贵淤泥中的树苗旁,埋下了最终扭曲、崩塌的祸根!认贼作父,心思不正……那血染铁枪庙的悲剧结局,丘处机何尝没有一份难以推卸的责任?
心念电转间,巨大的荒谬感和宿命的沉重感再次压上心头。刚从那“铁尸”爪下捡回一条命,转眼就要去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师父”……而我对王府地形,此刻竟真的如同初来乍到的外人般陌生!
我强压下翻腾的思绪,面上竭力维持着属于“完颜康”应有的、或许该带着一丝不耐的骄矜。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刻意带上了点王府小王爷的腔调,却掩不住一丝经历剧变后的疲惫和沙哑:
“知道了。” 顿了顿,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简管家,补充道:“前面带路。”
简管家眼中那丝疑惑似乎更深了一点,小王爷平日里对丘道长虽不算顶礼膜拜,但也保持着必要的尊敬,今日这语气……似乎格外不同?但他何等精明,立刻躬身应道:“是,是,小王爷这边请。” 转身,引着我穿过月洞门,沿着铺着鹅卵石的洁净小径,向着王府深处那清幽雅致的“香雪厅”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枝叶,在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沉默地跟在简管家身后,每一步都踏在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颈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刚刚经历的生死恐怖;而前方香雪厅里等待的那位“师父”,和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冰冷赌约与缺失的教导,则预示着另一重无形的、关乎未来的巨大压力。
改写命运?第一步,便是要在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暗流汹涌的赵王府中,在这位武功高强却目的不纯的师傅面前,小心翼翼地.....活下去,演下去。
第4章 长春子丘处机
沉默地跟在简管家身后,每一步都踏在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颈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刚刚经历的生死恐怖;而前方香雪厅里等待的那位“师父”,和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冰冷赌约与缺失的教导,则预示着另一重无形的、关乎未来的巨大压力。
穿过几重月洞门,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路径旁偶有潺潺溪流相伴,清澈的水声带来一丝清凉,却无法涤净心头的沉重。简管家引着我绕过几处回廊,最终来到王府花园最北侧一处相对独立的庭院——葆光院。此地庄重古朴,与后花园的繁丽形成对比,显然是王府重要人物静修或议事之所。
步入葆光院,简管家便恭敬地退至一旁,示意我自行进入前方的香雪厅。厅内陈设典雅,中央一张大型八仙桌,周围环绕八把雕刻精美的太师椅。而此刻,唯一端坐其中之人,便如一座沉稳的山岳,瞬间攫取了厅内所有的气息。
那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双眉斜飞入鬓,脸色红润如丹,方面大耳,自有一股威严。尤其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炯炯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全真七子中武功最高、性情最烈的长春子——丘处机!
他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来,带着惯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心头一紧,刚刚经历的生死惊魂尚未平复,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师父,更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慌忙上前一步,依着身体残留的记忆,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控制的微颤:
“康儿见过师傅。”
“哼!” 丘处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略显狼狈的衣袍和颈侧那几道未完全擦净血痕的浅伤,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贪玩误时,还弄得如此狼狈!成何体统!今日功课考校,若再敷衍了事,休怪为师责罚!”
话音未落,他袍袖一拂,指向厅侧兵器架:“取剑!”
考校开始了。
全真剑法! 剑光乍起,如寒星点点,又似流星划破夜空,迅疾无伦!剑招变幻精妙,或刺、或撩、或点、或抹,每一式都蕴含着玄门正宗的凌厉与堂皇正气。丘处机并未起身,仅以目光和言语指点,便让我感到无所遁形。然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完颜康”,天资虽聪颖,却向来不喜全真派那套刻板的正派教导,练功多是敷衍,许多招式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加上我初来乍到,灵魂与身体尚未完全契合,剑招使出,顿显滞涩,破绽连连。
丘处机的脸色眼见着沉了下去。
接着是三花聚顶掌!此掌法名字取自道家至高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精妙处在于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等内修理念融入掌力变化之中。若练到高深境界,精气神三宝汇而为一,掌力圆融无碍,威力无穷。丘处机演示时,掌风虽含而不露,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可我这具身体对这套深奥掌法的理解更是浮于皮毛,掌法使出,徒具招式框架,内里空空,毫无道韵可言。
然后是全真绵掌。此掌法讲究以柔克刚,看似轻柔绵软,实则绵里藏针,劲力含藏于内,能在化解对手攻击的同时,伺机发动凌厉反击。丘处机信手拈来,掌势如行云流水,柔中带韧。可我使出来,却显得软塌无力,全然不见“绵里藏针”的奥妙,更别提反击之机了。
最后是玄门掌法。此乃全真派根基掌法之一,招式严谨,刚柔并济,深蕴道家玄机,讲究的是中正平和,攻守兼备。丘处机以此掌法应敌,往往能展现全真武功的深厚底蕴。然而,这最基础的掌法在我手中,亦是漏洞百出,动作僵硬,毫无“玄机”可言。金雁功的考校更是惨不忍睹,这本是全真派最基础的轻功,练到极高境界不仅功力无穷,更能对内功修行大有裨益,传说能凌空行走三十七步,直上三尺。可我此刻连基础的提气纵跃都显得笨拙不堪。
“够了!” 丘处机猛地一拍身旁的八仙桌,虽未用内力,却也震得桌面嗡嗡作响!他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失望与怒其不争的火焰:“完颜康!为师传你玄门正宗武学,是望你修身养性,砥砺品行!你看看你练的是什么?!花拳绣腿,不堪入目!心浮气躁,根基虚浮!你天资聪颖远胜常人,却尽数浪费在这等虚浮之上!如此下去,莫说四年后的赌约,便是行走江湖,也是自取其辱!”
他越说越气,霍然起身,须发皆张,开始了一通疾风骤雨般的训斥:“为人处事,当以忠义为本!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习武之人,首重武德!你这般敷衍懈怠,心性不定,将来何以担当?何以立世?……” 大道理如连珠炮般砸下,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若是原来的杨康,此刻恐怕早已心生不耐,甚至暗生怨怼,左耳进右耳出了。
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刚刚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深知这乱世凶险、且背负着改写悲剧宿命重任的灵魂!
丘处机的训斥,字字如锤,敲打在心。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赌约,而是为了在这陌生的世界活下去!为了在这高手如云、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拥有自保之力!为了摆脱那注定的悲惨结局!更重要的是,那深埋灵魂深处、关于“另一个时空”的零碎记忆(键盘声、蓝光、灰蒙天空、模糊侧影)如同迷雾中的灯塔,让我本能地渴望抓住任何能“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武功,无疑是眼前最直接、最强大的钥匙!
活下去!变强!找回原来的记忆,找回自己!
这念头如同烈火,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适和恐惧。
当丘处机训斥的余音还在厅内回荡,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像往日般唯唯诺诺或心生抵触,而是抬起头,迎着丘处机那犹带怒意的目光,深深一揖,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师傅教训得是!康儿知错!往日……是康儿年少无知,辜负了师傅苦心!”
丘处机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训斥的话语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不等他反应,立刻指着方才演练中自己最感滞涩、完全不得要领的“三花聚顶掌”中“炼气化神”的衔接处,急切地问道:“师傅,方才演练此式,弟子总觉气息行至‘膻中’便难以圆转,掌力欲吐未吐,滞涩难当,不知这‘炼气化神’的关键,是否在于内息在‘玉堂’‘紫宫’二穴的瞬间凝练与释放时机?”
丘处机眼中的错愕瞬间化为惊异!这问题,绝非敷衍了事的纨绔子弟能问出的!直接点中了此式掌力转化的核心难点之一!
紧接着,我又指着全真剑法中一招变化繁复的“天罡北斗式”:“师傅,此招剑势连环,步法相随,弟子愚钝,总觉步法与剑招难以契合如一,顾此失彼。是否当以‘天权’‘天玑’二星位为轴,心意先至,步随身动,剑随意走?”
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全真绵掌的“柔劲蓄发之道”,到玄门掌法“刚柔转换的玄机”,再到金雁功提纵时“气沉丹田与涌泉发力的配合”……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切中了招式的要点、修习的瓶颈,甚至是丘处机平日指点时未曾深讲、认为“完颜康”根本无心领会的深层精义!
丘处机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欣慰!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弟子,听着那切中肯綮、充满求知渴望的询问,胸中那因考校不佳而郁积的怒火,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蒸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怀大慰的暖流。
“好!好!问得好!” 丘处机忍不住抚掌,眼中精光更盛,甚至带上了几分喜色,“康儿!你……你今日终于开窍了?!能问出这些,说明你已开始用心体悟,而非徒具其形!甚好!甚好!”
他之前的失望与训斥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弟子肯用心求教,且能问到关键,这正是他作为师父最乐意见到的!至于为何突然转变?或许是年岁渐长懂事了?丘处机此刻根本无暇深究。
“来!坐下!” 丘处机声音洪亮,兴致高昂,指着身旁的太师椅,“你方才所问,皆是切中要害!这‘三花聚顶掌’之‘炼气化神’,关键在于……” 他立刻开始耐心讲解,深入浅出,将玄妙道法融入拳理之中,比以往任何一次教导都要细致、都要投入。
我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听着,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关乎生存与力量的宝贵知识。不懂之处,立刻追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求知欲。丘处机更是越讲越顺,老怀大畅。香雪厅内,一时竟充满了难得的、纯粹的授业解惑氛围。
丘处机看着眼前这个态度恭谨、悟性似乎也突然拔高了一截的弟子,心中那关于四年后与江南七怪赌约的阴云,仿佛也消散了不少。毕竟,时间还有四年!只要这弟子肯如此用心,以其天资,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然而,沉浸于武学探讨的师徒二人,一个欣慰于弟子的“开窍”,一个专注于获取力量以图存续,却都未曾触及那最根本的缺失——心性的引导,品德的塑造,以及那被刻意隐瞒了十八年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身世真相。
第5章 惊梦憧憧
讲解完外功招式的疑难,丘处机意犹未尽,捋了捋短须,正色道:“外功招式,乃是护身克敌之枝叶;内功心法,方为强身固本之根基!康儿,你往日疏于内修,根基虚浮,今日既肯用心,为师便将我全真派玄门正宗的筑基心法要诀,再与你细细分说一遍。你需牢牢记下,日后勤加修习,不可懈怠!”
“是,师傅!弟子洗耳恭听!” 我连忙应道,心中亦是一凛。内功!这才是武侠世界的核心力量!是自保、是变强、乃至探索自身灵魂异变的根本!诸多武学要诀,都要有内功心法趋势,方能发挥出大威力。而早些年丘处机却有传我全真心法,比如“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另有口诀“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等等。之前完颜康虽有修习,但未认真研习,以致不得精进。
丘处机微微颔首,声音变得沉凝悠远,如同古刹晨钟,字字清晰:
“首重心境:习我玄门心法,当调心养性,持守内心之平静、淡泊。务须排除尘世杂念与诸般欲望,使心境达至空灵澄澈,无欲无求之境地。此为内功修炼之根本基石,心不定,则气难凝,功难成。” 他目光炯炯,强调着心静的重要性。
“次重呼吸吐纳: ” 他继续道,“需以特定法门,调和气息出入。呼吸当深长、均匀、柔和,绵绵若存。譬如腹式呼吸之法,吸气时,气沉丹田,腹部自然隆起,如纳天地清灵之气;呼气时,气归涌泉,腹部缓缓内收,如排体内污浊之息。以此吐故纳新,滋养丹田气海。”
“再重意守丹田:” 丘处机手指虚点自己小腹下三寸之处,“丹田者,人身元气之海,性命之根蒂。修炼时,需摒弃外缘,将心神意念尽数凝聚于此。以意引气,导引内息于体内经络流转不息。意守丹田,方能凝聚内力,使气机生生不息,为周天运转奠基。”
“终至周天运转:” 他语气愈发肃穆,“待丹田之气充盈凝练,如溪流汇聚成河,便可尝试引导内气,循人身经络之路径,行周天搬运。首要者,打通任督二脉!督脉起于会阴,沿脊柱上行至百会;任脉起于承浆,沿胸腹下行至会阴。二脉通,则小周天成!内气得以在任督二脉间循环往复,滋养脏腑,强健筋骨。此乃内功精进之关键一步!待根基深厚,更可拓宽经络,行大周天,使内力通达四肢百骸,浑厚无匹!”
丘处机讲得深入浅出,将玄门内功修炼的次第、要点、以及最终追求的境界,清晰地勾勒出来。这无疑是通往力量之门的宝贵钥匙!
然而,作为另一个时空的灵魂,听着这位古代高人对道家至理深切地剖析,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丘处机所强调的“内心平静、淡泊”、“排除杂念欲望”、“心境空灵、无欲无求”……这些境界的描述,固然高妙,但落在我的感知里,却隐隐觉得……似乎过于刻意追求“空”与“无”,仿佛要将人变成一块没有情感的石头?
这与灵魂深处某些模糊的碎片——那些关于“存在”、关于“意义”、关于“人”本身的、带着现代烙印的思考——产生了微妙的碰撞。道家讲“无为”,是否并非绝对的“无欲无求”,而是顺应自然之道,不强求、不妄为?真正的“静”,是否并非心如死水,而是如深潭映月,虽静水流深,却能包容万物,映照万象?那“道法自然”的真谛,是否在于理解万物运行的规律,顺势而为,而非强行压抑抹杀自身作为“人”的自然情感与欲望?
这些念头如同水底的暗涌,模糊不清,却真实存在。它们并非对丘处机教导的否定,而是一种源自不同认知背景的、下意识的“异解”。此刻的我,自然不敢、也无法将这些模糊的“异见”宣之于口。丘处机所授,是此世公认的正统玄门大道,是变强的必经之路!
“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我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强行压下,脸上露出专注受教的神色,将丘处机所述的心法要诀,一字一句,努力刻印在脑海深处。这份心法,是保命符,是力量的种子,必须牢牢掌握。
“嗯。” 丘处机见我态度恭谨,听得认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口诀你已熟稔,但关键在于躬行实践。日后每日需定心静坐至少一个时辰,每天入睡前,应此呼吸之法,魂不内荡,神不外游。按此要诀行功,不可有一日懈怠!内功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水滴石穿。若有不明之处,待为师下次来时,再为你解惑。” 他看了看天色,此次教导时间已远超以往。
“是,师傅!弟子定当勤修不辍!” 我再次躬身应诺。
丘处机点点头,起身道:“今日便到此。你好生体悟,切莫再荒废光阴。” 说罢,袍袖一拂,身形展动,便如一只巨大的鸿雁般,轻飘飘掠出香雪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葆光院的回廊之外,身法正是那精妙绝伦的“金雁功”。
我追了几步,抱拳道“天色已晚,师傅可否用过膳之后再走?”然而不待我话毕,几个起落之后,那袭青色道袍隐没在碧瓦红墙之外。
厅内只剩下我一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丘处机身上那股松柏般的清冽气息,以及方才激烈探讨武学留下的余韵。我缓缓走到八仙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桌面。
丘处机走了,带着对我“开窍”的欣慰和对赌约重现希望的满足。他传授了精妙的外功诀窍和玄门心法,倾注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对于现阶段的我,这无疑是在这陌生世界安身立命、探索自身之谜的最大依仗。
然而,那份沉重的清醒如影随形。丘处机的教导,依旧围绕着“赢”和“强”,而非“人”与“义”。我心中的那份源自异世的、对“道法自然”的模糊“异解”,与丘处机所代表的玄门正统理念之间,已然埋下了微不可察的分歧种子。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份被刻意隐瞒了十八年的身世真相,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可能将眼前看似稳固的一切炸得粉碎。我时常在想,如若丘处机早把原著中完颜康的身世告知于他,是否能改变后来的亲生父母惨死,自己又殁于铁枪庙,尸体被乌鸦啄食殆尽的结局?是丘处机的疏忽,还是命运的必然?这份无解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
我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沉重的思绪,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涌入原著中“完颜康”那些养尊处优、生活奢靡的场景片段——华服美食、仆从如云、金玉满堂……那是这具身体原主熟悉至极的世界,却是我这异世灵魂感到无比疏离甚至恐惧的泥沼。
“小王爷,” 简管家沉稳的声音在厅外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寂,“王府用膳时辰已到。王妃遣人来问,您是否过去一同用膳?”
王妃……包惜弱。那个温婉善良、却注定在分离十八年后与生父杨铁心重逢时自尽而亡的可怜女子……颈侧那几道被梅超风爪风擦破的伤痕还在隐隐刺痛。这副狼狈模样,又如何能去见那位心思细腻、极容易担忧的养母?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不了,” 我定了定神,模仿着记忆中“完颜康”可能有的、带着点矜贵和随意的腔调,“今日练功颇耗心神,就不去叨扰母妃了。让膳房把晚膳送到我住处去。” 顿了一下,想起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惊魂未定的心神,又补充道:“……再要一壶三白汾酒。”
“是,小人这就去办。” 简管家应声退下,脚步声很快远去。
回到那属于“小王爷”的、宽敞奢华却透着陌生感的居所,晚膳很快送来。精致的菜肴摆满案几,香气扑鼻。我却没有多少胃口,只是机械地吃了几口。目光落在那壶被下人恭敬呈上的“十年陈三白汾酒”上。
精致的青瓷酒壶,入手微凉。拍开泥封,一股混合着谷物甜香和微酸发酵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酒液色泽微黄,略显浑浊,倒入杯中,挂壁明显。我端起杯,浅尝一口。入口是明显的甜味,带着米香和淡淡的曲味,口感醇厚绵软,酸度适中,酒体柔和,确实与后世清澈猛烈的蒸馏白酒截然不同。这更像是……度数不高的米酒或黄酒。所谓“十年陈”,在这酿造技术和储存条件有限的年代,恐怕水分不小,能有三五年的陈化已属难得,度数估摸着也就十几度。
然而,这微甜带酸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的却是一丝真实的暖意,暂时驱散了白日洞穴中沾染的阴寒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对于这刚刚穿越而来、经历了生死一瞬、又被迫面对复杂身世和未来悲剧的灵魂来说,这壶或许名不副实的“陈酿”,正是此刻急需的、麻痹神经、压住惊魂的良药。一杯,又一杯。甜味过后,舌根泛起一丝微苦。不知是酒的余味,还是心头涌上的滋味。
酒意微醺,头脑有些发沉。白日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疲惫感。
“备水,沐浴。” 我吩咐道。
很快,巨大的浴桶被抬了进来,热气蒸腾,水面上还飘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散发着清雅的香气。这大概就是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洗的第一个澡了吧?褪下沾染了泥土、苔藓和淡淡血腥气的锦袍,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包裹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抚慰感,仿佛能洗去白日沾染的污秽与惊魂。然而,颈侧的伤口沾了水,传来轻微的刺痛,提醒着那场遭遇并非虚幻。我靠在桶壁上,闭上眼,热水氤氲的蒸汽模糊了视线。我是谁?完颜康?杨康?那个来自异世、记忆破碎的幽魂?
洗完澡,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酒意和热水带来的松弛感让困意更浓。屏退了下人,房间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我自己。
丘处机的叮嘱在脑海中回响:“首重心境: 调心养性,持守内心之平静、淡泊……排除尘世杂念与诸般欲望…… 次重呼吸吐纳: 呼吸深长、均匀、柔和……气沉丹田……气归涌泉…… 再重意守丹田:摒弃外缘,心神意念尽数凝聚于丹田……以意引气……”
抛开那些关于“道法自然”的模糊“异解”,此刻,我需要的是力量!是安定心神!是探索自身灵魂与身体奥秘的钥匙!
盘膝坐在宽大的床榻上,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纷乱的念头——梅超风枯爪的寒意、丘处机严厉的目光、包惜弱温柔的笑容、杨铁心模糊的身影、金碧辉煌的王府、血染的铁枪庙……还有那些破碎的、关于键盘、蓝光、灰蒙天空的碎片……
收精息念,练精养气。
尝试着调整呼吸,模仿丘处机所说的“腹式呼吸”。吸气,想象着微凉的天地清气沉入小腹丹田,腹部缓缓鼓起;呼气,想象着体内的浊气和疲惫顺着双腿沉入脚底涌泉,腹部缓缓内收。一吸一呼,尽可能放慢、放长、放柔。意念努力地集中在脐下三寸那片虚无的空间——丹田。
起初,杂念如同沸腾的水泡,不断冒出:白天的一切历历在目,对未来的恐惧挥之不去。颈侧的伤口也在隐隐提醒。呼吸也难以做到完全均匀生长。
但我没有放弃,一遍遍尝试。酒意带来的微醺感似乎反而有助于放松紧绷的精神。渐渐地,随着呼吸的节奏越来越平稳,意念对丹田的凝聚似乎也稍稍清晰了一点。虽然远未达到“心死神活”、“空灵澄澈”的境界,但那些纷繁的念头,如同被水流冲刷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不再那么汹涌澎湃。一种奇异的、由内而生的暖意,似乎真的从丹田处悄然滋生,虽然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地存在着,缓缓地、笨拙地沿着脊柱(督脉?)向上爬升了一小段,又缓缓回落。
就在这半是刻意引导、半是酒意催化的朦胧状态中,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水底,渐渐模糊……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而跳跃。时而,我仿佛置身于那个记忆碎片中的现代都市:高楼大厦如同冰冷的森林,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无数陌生的人面无表情地匆匆而过,汇成汹涌的灰色人潮,嘈杂的汽车喇叭声、电子提示音、模糊不清的人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洪流。我独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看着红绿灯机械地变换,巨大的孤独感和迷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这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却又无比拥挤。
时而,场景瞬间切换。我又“看”到了属于“完颜康”的古代生活:雕梁画栋的王府,精致的菜肴摆满长案,仆役垂手侍立;华美的衣袍触手生凉;与一群同样衣着光鲜、面目模糊的“王孙公子”在园中射箭、投壶,笑声张扬却空洞;甚至在梦中,我还“尝”到了某种极其奢靡的、从未在现实中体验过的珍馐美味,味蕾传来虚幻的满足感,心底却是一片冰冷和厌恶。
两个世界的画面在梦中疯狂地交织、碰撞、重叠。现代都市的霓虹灯牌上闪烁的,突然变成了古色古香的匾额;汹涌人潮中某个路人的脸,瞬间扭曲成梅超风那青灰色的、枯槁的面容;耳边嘈杂的都市噪音,猛地化作丘处机那如洪钟般的严厉训斥:“……当以忠义为本!顶天立地!……”
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钢筋水泥的冰冷森林中绝望地奔跑,寻找着那个“家”;另一半则在金碧辉煌的牢笼中麻木地沉浮,扮演着那个“小王爷”。强烈的撕裂感和无处归依的漂泊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缠绕着梦中的意识。
在这无休止的混乱与痛苦中,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暖意,似乎仍在极其缓慢地、顽强地流转着,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一点不灭的微光,维系着意识不至于彻底沉沦…
第6章 锈枪立誓
晨光熹微,贴身丫鬟听雪与砚秋已静候在侧。锦袍加身,玉冠束发,内衬湖绿缎子中衣,腰间葱绿汗巾一束,更衬得镜中人面如冠玉,唇若涂丹,俨然一副被金玉富贵仔细雕琢出的世家公子模样。而赵王府小王爷的尊荣与地位,在这身行头下展露无遗。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头顶——曾被梅超风那索命白骨爪抓过的位置,依旧光滑如初,不留半分痕迹。颈侧几道浅伤,想是昨夜丫鬟悄然涂抹了上好的金疮药,此刻已结起薄痂,只余下细微的麻痒,提醒着昨日的生死惊魂。
早膳过后,庭院空旷。依着丘处机昨日新的点拨,我提剑纵入院子中,凝神静气,开始演练。
全真剑法率先展开。长剑出鞘,清越龙吟。手腕一抖,剑光立时如寒潭映月,又似匹练横空!身形随剑而动,时而矫若游龙,腾挪闪转间剑随身走,带起一片森然寒光;时而稳如青松,剑势端凝,一招一式皆蕴含着玄门正宗的堂皇大气与凌厉锋芒。点、刺、撩、抹、削,剑招变幻精妙,衔接处因丘处机昨日的点拨而更显圆融流畅,剑尖破空,发出“嗤嗤”轻响,仿佛要将晨光都切割开来。我穿插着金雁轻功在庭中翻飞,锦袍翻卷,玉冠生辉,虽功力尚浅,却已觉自己初具了几分飘逸出尘的剑侠风姿。
接着是三花聚顶掌。收剑凝立,双掌虚抱于胸前,气息沉入丹田。掌势一起,便觉不同。双掌翻飞间,看似缓慢,实则内蕴乾坤,掌风过处,竟隐隐引动周遭气流,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三股不同性质劲力(精、气、神)在掌缘流转、汇聚的圆融之感。掌力含而不吐,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凝重气度,演练至“炼气化神”一式,双掌一按一推,虽无实物,劲风却已拂动丈外花枝轻颤。丘处机所言道家内修理念融入掌法的精义,此刻体会更深一分。
然后是全真绵掌。掌势陡然一变,由凝重转为轻柔。双臂舒展如拂柳,手掌似沾非沾,动作舒缓圆转,如同在空气中描绘无形的太极。看似软绵无力,毫无烟火气,但每一掌拂出,袖袍都无风自动,显是内力含藏于柔劲之中。演练至化解“攻击”与伺机“反击”的转换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柔韧异常,前一掌如春风化雨般卸力,后一掌已如灵蛇吐信般无声探出,迅捷刁钻,深得以柔克刚、绵里藏针之妙。
最后是根基的玄门掌法。招式一板一眼,回归严谨方正。劈、砍、格、挡、推、按,每一式都中正平和,刚柔并济。掌风开阖间,隐带风雷之声,却又在力尽处自然流转,刚猛不失圆转,防守兼具反击。这是全真武功的深厚底蕴所在,看似朴实无华,却最见功力。演练时,步伐沉稳,腰马合一,将丘处机所授“玄机”融入一招一式之间。
招式流转间,果然有了不同以往的体悟,精微处似有寸进。再精妙的武功,若不能熟于心胸,勤练不辍,化为己用,临敌时随机应变,终究是华而不实的废招。
问过简管家,得知完颜洪烈不在府中。这个时候,他必然又在招揽那些奇人异士,为对付偏安江南的南宋,乃至北方草原那即将崛起的蒙古积蓄爪牙。白驼山庄的欧阳克、“大手印”灵智上人、长白山的梁子翁、黄河帮的“四鬼”与沙通天、“千手人屠”彭连虎……这些江湖上的魑魅魍魉,不知此时是否已入了他的幕府?
念及“父王”完颜洪烈,心绪如沸水翻腾。这具身体深处,残存着“完颜康”对养父根深蒂固的敬仰与依赖;而新生的灵魂,却充斥着对牛家村惨案始作俑者的不齿与鄙夷。可怜母亲包惜弱,至今仍困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深信丈夫杨铁心早已命丧黄泉。真正的生父杨铁心呢?此刻是否正带着义女穆念慈,风尘仆仆,在茫茫江湖中苦苦寻觅失散的妻儿?
该去见见这位“母亲”了。包惜弱对完颜康的慈爱,无微不至,即便灵魂更迭,这具身体的本能仍能感受到那份血脉相连的暖意与亲近。她善良、柔弱,心底却坚守着与这金碧牢笼格格不入的原则,这或许正是她选择独居的原因——一处被完颜洪烈煞费苦心、依照临安牛家村故居原样复刻的僻静别院。完颜洪烈将这“好”做到了极致,却也筑在了阴谋、鲜血与长达十四年的欺瞒之上,如同重重厚茧,将她、也即将我紧紧包裹。
命听雪在前引路,借口赏景,掩饰对这迷宫般王府的生疏。穿过雕梁画栋的楼阁,沿着波光潋滟的太液池徐行。微风拂过,垂柳依依,拂动一池碎金。走过题着“相思”的回廊,一簇翠竹篱笆后,豁然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简朴农舍,与周遭的富丽堂皇形成刺目的反差。这便是包惜弱的方外之地,偏僻,岑寂,固执地保留着一隅江南旧梦的乡土气息。
屋门敞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静坐其中,背影温婉,对着屋内简陋的农家陈设怔然出神,沉湎于牛家村的往昔时光。听雪上前,敛衽行礼:“奴婢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妇人闻声回首。一张芙蓉秀脸映入眼帘,温婉清丽,青丝如墨。眉宇间萦绕的轻愁瞬间化开,满溢着纯粹的温柔与欣喜,一声呼唤脱口而出,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
“康儿!”
这一声“康儿”,仿佛带着穿透灵魂的魔力,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从心口炸开,奔涌向四肢百骸。我竟一时失神,呆立原地。旋即惊醒,忆起原著中完颜康惯用的伎俩——带着扭伤的雀鸟、野兔,博取母亲的怜惜与照料。而我,两手空空。
强压下心头一丝无措,终是唤道:“母亲。” 迈步踏入小屋。粗木桌椅,素布床帐,皆是寻常农家模样。墙壁上,一杆锈迹斑驳的铁枪与一具残破的犁头默然悬挂,角落一架蒙尘的旧纺车静静伫立。时光仿佛在此凝固,固执地停留在临安牛家村的某个黄昏。
包惜弱已从简管家处知晓丘处机来过。她问起丘真人近况,听闻他悉心传功于我,眼神复杂地飘向那杆铁枪。枪身锈蚀如血痂,枪杆朽坏不堪,尘封已久。近枪尖6寸处,“铁心杨氏”四个刻字在斑驳锈痕间倔强显露。我心如明镜,此乃杨铁心视若性命的祖传铁枪!当年杨再兴凭此枪法威震中原,三百宋兵在小商桥力撼四万金铁,何等壮怀激烈!它承载着杨家将门的荣耀,更是包惜弱刻骨铭心、跨越生死的唯一信物。
“母亲,”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枪杆朽坏,不若让简管家寻根上好的铁木换上?也好……”
“不必了,康儿。”包惜弱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目光始终焦着在铁枪上,仿佛穿透了岁月的锈蚀,看到了那个曾使它银光闪闪的身影,“这杆枪于我……意义非凡。任何枪杆,都代替不了它本来的样子。它……它属于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娘最敬重的大英雄...是要把它……带到棺材里去的。” 那沉甸甸的情意,超越生死时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见我一改往日的跳脱,此刻沉默,包惜弱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她凝视着我,眼中充满了殷切的期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要将毕生的寄托灌注于此:“康儿,你将来长大了,娘盼你将来,也要做一个那样的大英雄!像这杆枪的主人一般,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像你师傅丘真人一样,侠肝义胆,心怀忠义!”
我心情复杂地回望。我懂她的弦外之音,她在用尽力气引导我走向她心中那条“正道”,却终究无法捅破那层浸透血泪的窗户纸。在这赵王府深宅,她虽远离纷争,却也洞悉金宋之间那不死不休的死局——大金虎视眈眈,铁蹄屡屡南下;南宋朝廷苟安,黎民水深火热。十四载光阴,早已让她看透这乱世如炉,众生煎熬。当年牛家村,杨铁心与郭啸天兄弟痛斥朝廷腐败、金兵暴行的切齿之声,那份朴素的忠义情怀,始终是她心底不灭的火种。
“娘,我知道了。”我低声应道,声音里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不!”包惜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江南女子罕有的执拗与近乎悲壮的决绝,目光如炬,死死钉在那杆锈枪之上,“我要你发誓!对着这杆铁枪发誓!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伤害一个大宋的无辜百姓!因为……因为娘是大宋子民!” 最后一句,她咬字极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要将这烙印深深打入我的骨髓。
简陋的小屋瞬间陷入死寂,唯有穿堂风拂过枪头残存的缨穗,发出细微如呜咽的声响。那杆锈迹斑驳、摇摇欲坠的铁枪,如同风雨飘摇的南宋江山,岌岌可危,却承载着一个母亲无法言说的血泪与孤注一掷的期盼。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浸水的棉絮。撩起华贵的锦袍前襟,双膝重重跪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正对着那杆沉默的、象征着过往荣光与无尽悲怆的铁枪。抬起头,目光扫过母亲苍白而紧绷、带着孤注一掷神情的脸庞,朗声起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凝重的空气中:
“我发誓!我完颜康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伤害大宋无辜子民!必当竭力,做一个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的男儿汉!”
誓言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余音仿佛撞击在无形的巨茧之上。那杆朽坏不堪的铁枪,在穿堂风中,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重重茧壳,包裹着身世、国仇、家恨与一个母亲宠溺的爱,在这一刻,似乎被这誓言凿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透进一丝沉重而凛冽的光。
第7章 破茧谋局
誓言的回音仿佛仍在简陋的小屋中萦绕,重重砸在心头。那杆锈迹斑斑的铁枪,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走出包惜弱那方固执地停留在牛家村时光的天地,重新踏入金碧辉煌的赵王府,巨大的割裂感几乎将人撕扯成两半。
我是谁?
完颜康?杨康?
那个来自异世、记忆破碎、只余下冰冷“剧本”的幽魂?
身处宋金风云激荡的漩涡中心,背负着这具身体带来的荣耀与罪恶,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看着母亲包惜弱,看着那未曾谋面的生父杨铁心,一步步走向那血染铁枪庙、家破人亡的既定结局?
不,绝不!
一股近乎蛮横的意志,如同破土的幼苗,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猛地冲破了迷茫与恐惧的泥沼!既然穿越而来,想不起前世,记不清来路,那么,就握紧手中现有的身份——完颜康!在这波谲云诡的乱世江湖,在这金玉其外的王府牢笼,披着这身锦绣华服,去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还有四年!原著中,郭靖将在十八岁那年,跟随江南六侠(张阿生已殁于蒙古)返回中原,赴那嘉兴醉仙楼的十八年之约。这四年,就是扭转乾坤的窗口期!
心念电转,两个清晰的目标瞬间成型,如同黑暗中的航标:
其一:救母脱困!
必须让包惜弱提前脱离王府!脱离完颜洪烈精心编织的谎言牢笼!
然而,此事千难万难!完颜洪烈位高权重,心思缜密,对包惜弱看似情深义重,实则控制欲极强。其麾下网罗的江湖奇人异士(欧阳克、灵智上人、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之流,无论是否已至,皆是潜在威胁)与王府本身的森严守卫,构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巨网。贸然行动,不仅无法成功,更可能将母亲和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关键:力量!
没有足以震慑、抗衡甚至摧毁这张巨网的绝对实力,一切营救计划都是空谈!需从长计议,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在此之前,必须保护好母亲,维持现状的“平静”。
其二:登峰造极!
武学!这是乱世安身立命、实现一切目标的根本!更是撬动命运巨石的唯一杠杆!
九岁蒙丘处机授业,至今五年有余。然则,原主心性跳脱,耽于享乐,对全真教那套正派教导多有怠慢惫懒。虽有丘处机这等名师,自己却未能勤学苦练,根基虚浮,武功进展缓慢,堪堪算个不入流的角色。丘处机本身,虽为全真七子翘楚,武功卓绝,但放在当世顶尖高手中,亦不过二三流之列。以其为参照,若按部就班修炼全真武学,四年时间,纵使我此刻“开窍”勤奋百倍,也绝无可能达到足以抗衡王府、搅动风云的巅峰之境!
目光扫向那已知的“剧本”——郭靖的崛起之路!
郭靖天资愚钝,起步艰难。其机缘何在?
赵王府奇遇: 吸食梁子翁以无数珍奇药材喂养二十载的宝蛇之血,凭空增长二十年功力,脱胎换骨!—— 此乃固本培元、奠定雄厚根基的关键一步!
桃花岛囚禁: 遇老顽童周伯通!不仅得其传授自创绝学“七十二路空明拳”与神妙无双的“左右互搏术”,更是在懵懂间强行背熟了武林至高宝典——《九阴真经》全文!—— 此乃获取绝世功法、开启武道通天之路的核心机缘!
得遇名师: 先拜师于江南七侠,后蒙北丐洪七公亲授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融会贯通,终成一代“北侠”。
郭靖之路,核心在于两点:奠定根基的奇遇(蛇血) 与 获取至高功法(九阴真经)!但武学成就,却遇与自身努力息息相关,他性格坚韧,资质愚钝,但是在学武一途有着过人的毅力。
想到《九阴真经》,心头一片火热!此经包罗万象,乃武学至高宝典,堪称当世武学天花板!
第一次华山论剑,全真祖师王重阳正是以先天功力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夺得魁首!得此保管真经,后终不忍毁掉黄裳所著心血,命门下中人不得修习,辗转交到了老顽童周伯通手上。
至于王重阳赖以称雄的“先天功”……我心下摇头。此功固然神妙莫测,但其修炼条件苛刻至极:要童子之身,非但要求内力根基深厚,更重心境空灵澄澈、悟性超凡脱俗,需对自然本源有极深领悟。全真门徒根器不足者强练,极易走火入魔。更令人忌惮的是,此功或有严重弊端,传闻需透支生命本源换取强大力量,与道家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根本宗旨背道而驰!
王重阳曾以先天功交换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希望一灯用先天功催动一阳指克制欧阳锋。但一灯因妃子与周伯通之事出家,对武学追求淡薄,且非童子之身难发挥先天功最强威力,又未找到合适传人,所以先天功在他手中失传。这或许正是王重阳英年早逝、且未将此功完整传承下去的根本原因。先天功,于我如镜花水月,敬而远之。
那么,目标已然无比清晰:
九阴真经——志在必得!
而获取它的关键钥匙,就在那东海桃花岛上,那个被黄药师囚禁了十五年、心性如孩童般的绝顶高手——老顽童周伯通身上!
四年……蛇血奇遇……桃花岛……老顽童……九阴真经……
一条在绝境中硬生生劈开的、荆棘密布却也透着微光的险路,在眼前缓缓铺开。
王府的亭台楼阁在夕阳余晖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我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结痂的伤痕,目光却穿透了雕花的窗棂,投向那遥远而未知的东南方向。
“郭靖,你的路,我借用了。” 心中默念,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野心、决绝与冰冷算计的气息,在这具属于“完颜康”的年轻躯壳内,悄然滋生。破茧之路,已然启程,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亦要踏出一条生路!
目光从遥远的东南方向收回,转而投向王府后园那幽深僻静的角落。那个隐秘洞穴,那位神智时清时狂的“铁尸”梅超风,她同样是这盘棋局中一枚关键而危险的棋子。
正是她的九阴白骨爪,那致命的一击,将我这异世灵魂硬生生楔入了这具躯壳。某种意义上,她是我“新生”的契机。这份“缘”,需要回报,更需要……掌控!
梅超风,黑风双煞之一。她手中握有的,是《九阴真经》的下卷!然而,可悲可叹,她与丈夫陈玄风只盗得下卷经文,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上卷总纲与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基础。无人指点,只能凭借自身武学见识(虽不弱,却远非黄裳、王重阳境界)和狠辣心性,强行揣摩、歪曲修炼那些威力奇大却凶险万分的武功——九阴白骨爪、摧心掌……
为了练成这些邪功,她不惜以活人为靶,五指如钩插入活人头骨,汲取阴邪戾气,将堂堂玄门正宗的至高武学,练成了令人闻风丧胆、阴毒邪僻的魔功!也正因如此,她才落得个形销骨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被整个武林视为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她的力量是强大的,足以在丘处机之上,甚至能凭借自身的阴毒功夫,威胁到更强的存在。但她的状态是极不稳定的,走火入魔的风险如影随形。更重要的是,她对《九阴真经》的渴望,如同溺水者渴望空气!
这正是我的机会!
“收拢人心……” 我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梅超风,这位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铁尸”,若能为我所用,将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刀!王府的势力、完颜洪烈招揽的爪牙,都将是未来计划中的巨大障碍。我需要自己的力量,需要隐藏在暗处的利刃!
而我能给予她的回报,或者说“诱饵”,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正确的《九阴真经》修炼之道!虽然我现在还未得手,但我知道方向,知道钥匙在哪里——桃花岛周伯通。更重要的是,我拥有她所不具备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认知高度和对“原著”的先知!
我会引导她。引导她认识到强行修炼下卷邪功的弊端和死路,引导她对完整真经的渴望,引导她将这份渴望转化为对我的依赖和……忠诚。用正确的玄门心法,化解她体内的阴寒戾气,帮她稳定根基,甚至可能让她摆脱那半人半鬼的状态。当她尝到“正途”带来的甜头,当她看到恢复“人”的曙光,也许她对我的价值将无可估量。
当然,九阴白骨爪、摧心掌这等邪功,我是断然不会去学的! 那不是力量,是饮鸩止渴,是坠入深渊的捷径。我要的是登临绝顶,是改写命运,而非变成另一个梅超风!我的根基,必须建立在全真玄门正法之上,未来更要以完整的《九阴真经》总纲为指引,走堂堂正正的通天大道!
梅超风,将是我布局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后花园的隐秘洞穴,也将成为我第一个秘密据点。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铁尸”,开启这盘险棋的第一步了。
夜色渐浓,王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雕梁画栋,也映照着窗边那张年轻却写满深沉算计的脸庞。破茧谋局,暗刃已藏!
第8章 达成协议
王府后花园的假山群在暮色中投下更深的阴影,白日里寻常的藤蔓缝隙,此刻如同通往地府的裂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上一次那青黑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死亡擦身而过的冰冷触感,至今仍如跗骨之蛆缠绕在神经末梢。我深吸一口混杂着腐土与铁锈的湿冷空气,伸手捏了捏颈侧已经脱痂的旧伤,再次挤入那条狭窄、湿滑的甬道。这一次,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黏腻地糊在口鼻上,比上次更令人窒息作呕。
洞穴深处,死寂得如同坟墓。唯有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拉动的粗重喘息,断断续续从黑暗核心传来,昭示着里面并非死物。借着洞口透入的最后一丝残阳微光,我看到了她。
“铁尸”梅超风。
她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比上次所见更加枯槁萎缩,如同一具被强行裹在青灰色人皮里的骨架。脸上痛苦扭曲的纹路深如刀刻,那双曾经令人胆寒的空洞眼窝,此刻再次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正剧烈地“颤动”着,仿佛里面囚禁着疯狂挣扎的厉鬼。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腿——它们软塌塌地、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在身下,像两条失去生命的枯藤,显然已完全失去了知觉!看来她强行突破功法,导致气血逆冲,经脉受损 从而下身瘫痪。一双枯爪般的手死死抠进身下的岩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惨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石头捏碎。
走火入魔!气血逆冲!经脉受损!下身瘫痪!
原著中她油尽灯枯的结局,竟已迫在眉睫!若非我上次侥幸,此刻恐怕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见洞中数堆头骨堆积如小山,黑暗中泛着鬼火般的磷光,这残酷的景象,竟是此番才真正看清!
谁?” 沙哑如同砂砾摩擦骨头的声音猛地炸响,带着极致的警惕和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梅超风猛地将脸转向我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仿佛能穿透黑暗的帷幕,精准地“钉”住我的位置,枯爪下意识抬起,青黑色的指甲在昏暗中闪烁着毒蛇獠牙般的幽光。但动作迟滞僵硬,带着力竭的颤抖,暴露了外强中干的本质。
“我,完颜康!”我急忙答道,生怕她又如上次恶鬼般扑过来。
“是你?!小王爷?” 她认出了我的声音,惊疑中瞬间爆发出更深的戾气,“你……你这小崽子竟还敢来送死?上次……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清!” 那未能抓碎我头颅的诡异,始终是她心头最大的疑窦和忌惮,此刻化作了燃烧的怒火。
我站在原地,脊背挺直,强迫自己直视那恐怖的眼窝。声音竭力维持平稳,不带丝毫敬意,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梅超风,看来你离死不远了。这走火入魔、下身瘫痪的滋味,蚀骨销魂吧?” “瘫痪”二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向她最不愿示人的伤口。
“住口!” 她厉声嘶吼,如同受伤的凶兽,枯爪在空中徒劳地虚抓,气息因暴怒而更加紊乱,喉间发出嗬嗬的痰音,“你……你这乳臭未干的东西懂什么?上次……为何没死?今日……是来看我笑话? 疑窦与虚弱交织,让她的话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正是我要的破绽!
恐惧被强压下的冷静取代。我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声在死寂的洞穴中清晰可闻,如同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无视那徒劳的威胁姿态,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锋利:“我懂什么?我懂你练的《九阴真经》只有下卷!懂你练的九阴白骨爪、摧心掌,白蟒鞭法全是错的!懂你强练邪功,缺了上卷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调和根基,才把自己练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半身瘫痪、生不如死的模样!”
“你…!”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梅超风枯槁的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发黑的血沫。她枯爪死死抓住胸口破烂的衣襟,仿佛要扼住那颗狂跳、几乎要炸裂的心。空洞的眼窝死死“瞪”着我的方向,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恐惧、被彻底剥开伪装的赤裸感,以及一丝被蝼蚁窥破秘密的滔天羞怒。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哀鸣,充满了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疯狂渴求。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完颜康。” 我迎着她那无形的、却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字字如刀,“重要的是,你练错了!其中威力不能发挥十之五六!没有上卷总纲指引,没有玄门内功调和,强行修炼下卷这些威力奇大的杀伐之术,就是自掘坟墓!真气驳杂,戾气反噬,你现在的经脉就像被无数阴寒毒刺塞满的破麻袋,随时会彻底爆开!你这两条废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梅超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响,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连那枯槁的身形都似乎又佝偻了几分。
我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最深的恐惧和痛苦上,将她这些年经历的折磨、身体的异变、无法理解的困境,无情地揭穿、印证!那“废腿”二字,更是像毒针一样刺入她残存的骄傲。
“你……你懂真经?你有办法?” 她的声音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嘶哑,那渴求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不懂真经全貌,” 我坦然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但我师承全真教丘处机,习的是玄门正宗心法!讲究阴阳相济,五行调和,中正平和,固本培元!你这邪功,戾气蚀体,阴寒入髓,与道门真义背道而驰!你体内真气如何逆乱冲突,如何侵蚀你的下肢经脉,我一清二楚!”
“玄门正宗……” 梅超风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窝微微转动,似乎在回忆什么。她想起了草原上那个道士马钰,他那几句点拨曾让她获益匪浅,缓解了痛苦。眼前这个王府小王爷,竟也懂这些?而且……似乎懂得更深、更透彻?
“若有困惑,说来听听。” 我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引导,更像是在考校,“或许能解你一时锥心之痛。”
梅超风沉默了,粗重如拉风箱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许久,她才用一种极度干渴、带着试探和最后一丝希冀的嘶哑声音问道:“‘铅汞谨收藏’…何解?”
来了!原著之问!
我心中冷笑,朗声答道,清朗的声音在阴冷的洞壁间回荡,竟带来一丝奇异的生机:“铅喻肾水,汞比心火。‘铅汞谨收藏’,即固肾水之本,息心火之妄。唯有心静意守,修习静功,方能水火既济,内息自生,根基稳固。如吕祖所言:‘火中姹女正含娇,回观水底婴儿俏’,阴阳调和,五行流转方为正道!你强催邪功,心火焚五脏,肾水枯竭于下,焉能不走火入魔,下肢经脉尽毁?”
梅超风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微光一闪即逝。这番话不仅直指她强行催动阴寒内力导致的燥热内焚之症,更直接点明了下肢瘫痪的关键——经脉尽毁!比马钰当年所言更为透彻要害!她强压翻腾欲呕的气血,急问:“‘姹女婴儿’…何指?”
“‘婴儿’属木,为肝气,主生发;‘姹女’属金,为肺气,主肃降。” 我侃侃而谈,将五行生克之理抽丝剥茧般剖析给她听,“金生水,水生木。肺金肃降助肾水充盈,肾水滋养则肝木(婴儿)生发荣茂,肝气条达则心火自平。此乃生生不息之道!你邪功只重金之肃杀戾气(摧筋断骨),无视木之生发滋养(经脉修复),更逆乱水火,无异于竭泽而渔,自断根基!此理亦暗合《九阴真经》五行合一之至高妙义!你强行摧折生发之机,肝木受损,下肢主筋脉,岂有不废之理?”
梅超风枯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深刻的挣扎与思索,而非纯粹的狂暴。她似乎抓住了什么救命的关键,追问:“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五心是为何?”
我心中哂笑,因为这题原著中考校郭靖的,面上淡然道:“双手掌心、双足掌心、头顶心,五心向天,接引天地清灵,涤荡体内阴浊。你下肢已废,足心向天难为,但头顶心、手心向天,辅以心意导引,亦能引气入体,稍缓阴毒侵蚀。”我刻意点出她现状下的变通之法。
她略一沉凝,问题接踵而至:“合四象“?”
我想了想,道:“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收摄外缘,返照自身。你目虽盲,神可内敛;耳需更敏,辨息听风;鼻息舌气,尤需谨守。”
“五气朝元?”
“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五神归位,元气自生。你下肢虽废,意守脾土,亦可培元固本,强健中宫。”
“三花聚顶?”
“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返于虚!此乃精气神三元合一,返璞归真之境!亦是我全真派三花聚顶掌至高追求!此境对你如今而言,自是遥不可及,但明其理,知所向,总好过在邪路上狂奔至死!”
我一一作答,引经据典,将全真玄门正法的精义,结合她残废的现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清晰道出。这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苦苦摸索而不得其门而入的道理,此刻被我信手拈来,条分缕析,甚至指出了她绝境下可行的路径。无异于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为她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清晰指向生路的灯。
洞内陷入长久的死寂。梅超风低垂着头,嘴里喃喃道“贼汉子,练错了练错了啊”只能看到她枯瘦如柴的肩膀在剧烈地起伏。她体内那狂暴欲裂、如同沸油般翻滚的气息,竟在我这番阐述下,诡异地平复了一丝,虽然依旧紊乱不堪,但那濒临爆体而亡的狂乱感确实减弱了。一丝微弱的、久违的清凉感,似乎从头顶心缓缓渗入。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枯草般的乱发滑落,露出那深陷的眼窝,此刻“望”向我所在的方向。那骇人的杀意和本能的戒备,已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浓得化不开的惊疑,以及……一丝如同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却真实得刺眼的求生渴望。
你……” 她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你懂这些……很好。小王爷,竟通晓如此玄门精义,全真教丘处机…倒是教了个好徒弟。”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历经风浪者的敏锐和那一份源自桃花岛门下的本能傲气,“但你今日冒险前来,绝非只为给我这半死之人讲经说法!说出你的目的!” 她枯爪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岩石,仿佛在积蓄力量,做随时对我出手的准备。
“不错。” 我坦然迎上她那无形的“目光”,不再掩饰,我知道她不会再随便对小王爷这个身份出手,“一者,念你上次杀招未果,你这曾经名动江湖的黑风双煞,如今困守于此等死,确有些可惜。二者,想与你做个交易。”
“哼,黑风双煞,徒剩我一人而已,交易?” 梅超风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嗤笑,充满了讥讽,“就凭你?一个十来岁的王府小崽子,也配与我“铁尸”梅超风谈交易?想‘收复’我?做你的打手?呵!果然聪明, 那“收复”二字竟被她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抗拒。即使身陷囹圄,油尽灯枯,那份源自桃花岛、刻入骨髓的骄傲,依然让她本能地抗拒任何形式的俯首与臣服。
“是交易,也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我无视她的嘲讽,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如电,“你如今境地,若无玄门正法日日温养梳理,别说恢复,下次练功随时都会走火入魔,你必死无疑!而我,需要时间。三年!给我三年!”
“三年?” 梅超风枯槁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三年又能如何?三年后,你就能解我走火入魔之厄?就能让我这双废腿重新站起来?痴人说梦!”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疯狂,“我梅超风宁肯在这洞里烂成枯骨,也绝不做任何人的鹰犬!滚!”
洞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杀意再次弥漫。她枯爪微微抬起,青黑色的指甲在昏暗中闪烁着最后的凶光。那份宁死不屈的模样,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却浑然忘了自己是被完颜洪烈收留在王府后花园。
压力如山!但我不能退!
“三年后,我未必能败你,你仇家遍地,受赵王府庇护已久,我若曝出你行踪,你又当如何?” 我直视那空洞眼窝深处翻涌的疯狂与骄傲,毫不退让,声音反而更加沉稳清晰,“但我有把握,寻到根除你隐患之法!寻到让你经脉重塑、甚至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我抛出了第一个诱饵,看到她枯爪微微一顿。紧接着,我加重了筹码:“甚至…《九阴真经》上卷的线索!”
梅超风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真经上卷!那是她毕生所求!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也是唯一的解药希望!空洞的眼窝剧烈地“颤动”着,里面燃烧起骇人的贪婪火焰。
然而,那源自桃花岛的傲骨仍在挣扎。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在极力压制那巨大的诱惑,枯爪再次抓紧岩石,指缝间甚至渗出了暗红的血丝。
时机已到!该祭出那终极的筹码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向她的灵魂深处:“这三年内,我可定期前来,以玄门心法助你梳理逆气,缓解痛苦,稳住根基,保你不死!而你—需承诺:三年之内,不得再以活人练功!不得离开此洞暴露行踪!不得伤及王府任何人,尤其是我母亲包惜弱!”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抛出了那足以击溃她所有骄傲的终极承诺:“三年后,若我食言,你尽管取我性命!若我寻得解决之道或真经线索,你需为我一人效力!不仅如此”我刻意停顿,让那死寂的洞穴将我的话语无限放大:“我承诺,将穷尽所能,助你解除与尊师黄岛主之间的间隙!寻得机会,定让你重回桃花岛门下!”
“重……回……桃花岛?!”
五个字,如同五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梅超风早已枯槁的心神之上!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枯槁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深陷的、空洞的眼窝,此刻仿佛要瞪裂开来!里面翻涌的情绪瞬间爆炸:刻骨的恐惧、滔天的悔恨、深入骨髓的思念、以及……那被驱逐出师门后,日夜啃噬灵魂、却从未熄灭过的、回归的渴望!
“黄…师父……” 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虔诚的颤抖。“重回桃花岛”——这个她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幻境,此刻竟从一个十四岁少年口中说出!这诱惑,比真经、比生命本身,更致命!更无法抗拒!
洞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连梅超风那粗重的喘息都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洞外呜咽的风声也彻底沉寂。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在无声流淌。
梅超风枯槁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暗红的血丝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她却浑然不觉。自由?力量?活下去?真经?还是……那个碧海潮生、桃花灼灼的东海桃花岛?那个她此生唯一认同的归属?
这份源自血脉的归属感,这份被驱逐的耻辱与刻骨思念,这份重回师门的渺茫希望……瞬间压垮了她所有的桀骜与不甘!
终于,一声仿佛从灵魂最深处、从九幽地狱最底层挤出、带着无尽疲惫、孤注一掷的决绝、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的希冀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好……三……年!我梅超风承蒙赵王府收留…便…赌上这残躯…信你这一次!” 她艰难地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窝“望”向我,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最终凝固成一种近乎契约的疯狂。“三年之内……我不杀人……不出洞……不伤你王府之人……尤其……护你母妃周全!三年后…若你食言…”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万年玄冰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彻骨!
“若你能助我……重回师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颤抖,“这条残命……便卖给你又何妨!”
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掌心已被冷汗浸透。洞穿其弊,以利相诱,更以“桃花岛”为饵,终缚此凶魇!三年之约,已成!
这盘以性命为注、赌上未来的险棋,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我终于……稳稳落下了!
第9章 大蝮蛇
梅超风这枚凶险却又关键的棋子,终于落定。三年之约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束缚住了这头濒死的凶兽,也为我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望着她瘫在冰冷的洞中,形销骨立,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着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命运多舛,身世凄凉,为九阴真经误入歧途,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这与原著中那个最终惨死铁枪庙、身败名裂的“杨康”,何其相似?一丝近乎同病相怜的唏嘘,悄然掠过心间。
“梅超风,” 我声音依旧冷静,带着掌控者的意味,“你练那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之所以凶险反噬,除却缺失上卷心法根基,还因你误解了下卷中‘摧坚神抓’的要诀。”
她枯槁的身体微微一动,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我的方向:“什么?”
“下卷记载‘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我清晰念出,随即话锋如刀,“而你,未得九阴真经上卷玄门心法指引,桃花岛内功又与此爪路数不合,竟将这‘摧敌首脑’误解为用五指插入敌人头盖骨!更荒谬的是,为了练功,竟真以活人头骨为靶!大错特错!”
梅超风枯爪猛地攥紧,骨节爆响,呼吸陡然急促。
“何为‘首脑’?” 我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乃是要害!咽喉、心口、太阳穴……皆为首脑!此诀真意,是以凌厉指劲,摧破敌人护体真气,直击其周身要害,无坚不摧!何须插人头骨那般野蛮费力?”
我顿了顿,声音更冷,“至于你为求功力速进,服食砒霜再运功逼出的蠢法子,更是自寻死路!此等剧毒反复侵蚀经脉脏腑,如同自掘坟墓!你如今下身瘫痪、气血逆冲、濒临死境,大半便是此等邪法所赐!”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梅超风最不堪的过往和此刻的绝望上。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却无法反驳。这残酷的真相,比我之前点破她缺失上卷更让她感到一种被彻底扒光的羞耻和悔恨。
沉默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虚弱的声音:“……谢……谢小王爷……指点。” 这感谢,充满了屈辱与不甘,却也夹杂着一丝认清现实的颓然。
“不必。” 我语气淡漠,“往后,我会在王府内寻一处更隐蔽、也更舒适的所在安置你。一应用度,皆按王府门客上等供给。” 这是施舍,也是将她更深地纳入掌控的牢笼。
“谢小王爷。” 梅超风的声音干涩,这次倒没了矫情。她清楚,这是她活下去、甚至可能恢复的唯一指望,哪怕这指望系于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少年身上。
不再多言,我俯身将她枯槁轻飘的身体背起。她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着前方,枯爪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肩头衣料,身体僵硬如铁。那浓重的血腥与阴寒腐朽气息再次将我包围。沿着湿滑的甬道走出洞穴,重见天光(尽管是暮色),梅超风的身体似乎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已好久不敢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寻到在外等候、面色惊疑不定的简管家,我沉声吩咐:“安置这位……梅先生到‘竹影轩’。挑两个最机灵、最嘴严的丫鬟伺候,一应饮食、用度,按府中上宾规制,不得有误。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 我目光冷冷扫过简管家瞬间煞白的脸,“你知道后果。”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定将梅先生安置妥当!” 简管家点头如捣蒜,连忙招呼远处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健壮仆妇上前,小心翼翼、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从我背上接过如同枯木般的梅超风。
看着她们簇拥着梅超风消失在回廊深处,我转向依旧躬身侍立的简管家,状似随意地问道:“父王近来忙于国事,府中招揽的江湖异士,可还安分?都有些什么人常驻府中?”
简管家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回小王爷,王爷御下极严,王府内外守卫森严,既有宫中调拨的精锐甲士轮值戍守,亦有重金礼聘的江湖好手隐匿暗处,互为犄角。府中下人更是各司其职,规矩森严,不敢有半分懈怠。至于王爷招揽的高人……王爷行踪及所谋之事,非小人这等身份所能知晓。府中常驻的门客,据小人所知,有自藏边远道而来的高僧灵智上人,还有那位长白山来的‘参仙老怪’梁子翁梁先生。这二位在府中地位尊崇,寻常人等不得打扰。”
果然!
灵智上人!梁子翁!
至于“千手人屠”彭连虎、白驼山庄少主欧阳克、“鬼门龙王”沙通天及其师弟侯通海、徒儿黄河四鬼之流,看来尚未被完颜洪烈网罗至麾下。这算是个好消息,王府的水,暂时还没那么浑。
提到梁子翁,“参仙老怪”……这个名号瞬间勾起了我心中最强烈的渴望!
原著中那条养了二十年的大蛇!吸其血可得二十年功力,脱胎换骨!
郭靖是在四年后、十八岁赴约前夕误打误撞吸干了蛇血。那么现在……那条蛇岂不是已经养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大腹蛇……那蛇血中蕴含的精元,是否已有了十六年的火候?即便不如二十年圆满,也必定是旷世难寻的大补之物!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已经嗅到了那蕴含着磅礴生命精元的血腥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一个大胆而炽热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盘旋:趁梁子翁不在府中,或者…想办法调虎离山,必须将那宝贝弄到手!
是清炖?还是红烧?这个念头带着一丝荒诞的黑色幽默一闪而过。
不,它的价值全在那身滚烫的蛇血里!
然而,一想到要像原著中郭靖那般,抱着冰冷的蛇尸,生猛地吮吸那腥膻粘稠的蛇血……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瞬间涌上喉头,胃里一阵翻腾。
说到底,这具身体终究是在锦绣堆里泡大的小王爷,骨子里浸透了养尊处优的习性。茹毛饮血?生吮蛇血?这等粗蛮野性的做法,光是想想,就足以让这身娇生惯养的皮囊打心底里排斥,甚至感到一丝羞辱。
“看来……得想个‘体面’点的法子,来享用这份大礼了。” 我望着梁子翁所住院落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精光,以及一丝对如何“优雅”服食蛇血的思索。竹影轩安置了梅超风这枚暗棋,而梁子翁那条大腹蛇,则成了我登临武道必须夺取的——第一份祭品!
夜幕如铁幕般垂落,将赵王府紧紧裹住。朱红高墙之上,巡弋守卫手持的火把连缀如游走的赤蛇,在夜色中拖曳出不安的光流。铁甲铿锵,沉重的脚步声与腰间铜铃的单调叮当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箭楼暗角处,持弩死士的身影与阴影融为一体,连飞檐下蹲踞的鸱吻石兽,在灯笼摇曳的昏黄光影里,也仿佛睁着冷冰冰的、充满警惕的眼眸。白昼的喧嚣沉寂,换上的是一张布满无形刀锋的巨网。
白日里向简管家下的那道指令,此刻仍在耳畔回响:“让人去看看梁老在不在府内,”我斜倚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扶手,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矜,底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如若在,告诉梁老,就说小王我馋虫犯了,要向他讨几壶参仙酒解解馋。中都这三白酒,喝得嘴里淡出个鸟来,实在没甚滋味。” 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将试探的网悄然撒开,“如若他不在……那便直接去他丹房讨要几壶参仙酒便是。” 末了,才像想起什么,不经意地追加,“哦,顺便打听一下,梁老是否随父王去了哪里?若有消息,速来报我。”
简管家躬身应下,脸上是惯常的恭谨,眼底波澜不惊。他办事素来滴水不漏,这道命令既能精准探明梁子翁行踪,又能为稍后可能的行动,编织一个最自然、最不起眼的掩饰——即便被人撞见“讨酒”未遂而“失落”离开,也全然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简管家带回的消息如暗夜中的明灯:参仙老怪梁子翁并未随父王完颜洪烈四处招揽天下奇人异士,而是远赴了南疆的无量山!此刻,正是天赐良机!
入夜。更深露重,寒气侵骨。
王府后园西北角,月光吝啬地洒下,只勉强勾勒出假山怪石狰狞扭曲的轮廓,往太液池里投下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我如一抹融入夜色的幽魂,无声无息地潜行。这偌大府邸,虽是原著中完颜康自幼便摸爬滚打、闭眼也能穿行的家园,可于我而言,却仍需凭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谨慎地摸索每一寸路径。我想,若无最近功力的精进,我怎能躲过甲卫的运势?
最终,在一堵爬满厚密、湿冷薜荔藤蔓的青砖墙下停住。冰冷的藤叶触手滑腻,带着夜的湿气。我凭着记忆,熟练地拨开几处纠缠的茎叶,露出了半扇几乎与墙体同色、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锈迹斑驳的厚重铜门。门上那些曾显古朴大气的雕饰,在黑暗中只余下模糊不清的深色线条,唯有门缝间透出的一线微弱光亮,以及一股混杂着浓郁药味、硫磺焦灼气息和某种令人心悸的淡淡腥气,悄然逸散出来。
屏息凝神,指尖悄然灌注一丝内力,依照记忆中的位置和力道,在铜门一处毫不起眼的浮雕兽首眼珠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几近被夜风吞没的机括轻响,门闩悄然滑开。我侧身如游鱼般迅捷挤入,反手迅速将门严丝合缝地掩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自嘲:看来这“鸠占鹊巢”的身份,倒让我无师自通了穿墙入户的本事。
一股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气息猛地撞入鼻腔!浓重的草木辛香、刺鼻的矿物粉尘、焦糊的硫磺,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奇异甜腥的蛇类特有的阴冷气味,交织在一起,几乎令人瞬间窒息。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室内景象才缓缓清晰:
中央,一座巨大的三足青铜丹炉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踞地而立。炉膛内残火未熄,暗红色的火星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眼,微弱地映照着炉身上繁复古老的二十八宿星图,那些星纹线条在光影中扭曲跃动,恍如凝固的、正在微微搏动的淋漓血痕,散发着沉闷而灼人的余温。丹炉旁,十二具造型奇古、兽首狰狞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卫兵环伺。黄铜柜环被经年累月的手脂浸润,透出油腻腻的幽光,无声地诉说着柜中分门别类收藏的珍奇药品。
厅堂角落,堆积如山的各式瓶罐缸钵散乱地环绕,皆是炼丹制药的古怪器具,在杂乱中透着一股主人特有的、近乎偏执的秩序。
而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便穿透昏暗,死死锁定在药室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小山般的药材麻袋半掩半埋的角落里——那里,静静蹲踞着一个硕大且颜色深如古潭的竹篓!
就是它!
腥味浓烈有若实质。寻常竹篓绝无可能禁锢住那条被梁子翁视若性命、日夜守护的奇物!那竹篓的每一根篾片,必定都经过无数秘药反复淬炼浸泡,坚韧远胜金铁,更兼具压制剧毒凶物本性的奇效,方能困住那条
药蛇!
关于参仙老怪梁子翁的底细,原著中早已明晰:此人本是长白山一介采参客,心术不正,早年竟趁一位身受重伤、避祸深山的前辈异人垂危之际,又狠下毒手将其害死,从其贴身衣囊中窃得一本武学秘本和十余张珍贵古方。凭此,他躲入深山研习,自创出一套刁钻诡异、形似野狐的「辽东野狐拳」,更糅合关外苦寒之地的短打擒拿、狠辣刁钻的腿法及阴损歹毒的暗器,自成一家,在辽东闯下“参仙老怪”的名号。最关键的是,他深谙药理,凭借古方,他长年累月服食野山参、灵芝、首乌等珍奇药物,不仅驻颜不老,更将一身内力淬炼得阴柔诡谲,浑厚中透着草木精粹的邪异。
那竹篓中的大腹蛇,便是他这身药道邪功的巅峰之作!此蛇本是长白山深处一条奇毒无比的灰黑大蝮蛇,被他以秘法陷阱捕获。此后二十年,梁子翁严格依照那异人古方,日日以人参、丹砂、鹿茸、雪莲等无数天材地宝喂养,硬生生将这毒物喂得通体由灰黑渐转朱红!二十年药力浸淫,如今早已全身赤红如血,其血蕴含的精华药力,堪称脱胎换骨、增进功力的无上至宝!
算算时间,到如今,应是喂养了约莫十六载春秋! 十六年珍奇药力的日夜浸淫,其蛇血中蕴含的磅礴精华药力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刻,相隔数丈,又有那深沉色的特制药篓阻隔,只隐约察觉到篓内盘踞着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惊人生命力的阴晦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内里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能量,却又被药篓死死压制,静默得令人头皮发麻。
机会稍纵即逝!
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最轻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向那角落的深色巨篓滑去。每一步落下,都精确地踩在自己心跳最微弱的间隙,目光死死锁住那看似寻常的篓口,掌心内力暗涌,凝神戒备——这凝聚了梁子翁十六年心血、足以逆天改命的至宝,今夜,定要落入我手!
第10章 屠大蛇得宝血
透过竹篓篾片间的缝隙,借着丹炉残火的微光,我终于窥见了那传说中的药蛇真容!只见一条通体呈现出诡异血红色泽的大蛇盘卧其中,身子有碗口粗壮,鳞片在幽暗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眼睛,开阖间如同两颗淬炼过的红宝石,晶莹剔透,却又深藏着冰冷无情的兽性!它似乎感应到了我这不速之客的气息,原本盘踞的蛇身猛地一缩,昂起头颅,口中猩红分叉的蛇信急速吞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裹挟着奇异的药香,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从篓内汹涌而出!
果然凶悍异常!
我毫不犹豫地掏出早已备好的药物——此药以曼陀罗花、闹羊花为主材,辅以数种名贵致幻麻痹药材精心炮制,药力霸道。寻常虎豹只需一小撮便能放倒。然而,面对这条被梁子翁以无数珍奇药材喂养了十六载的异种,我深知寻常药物恐难奏效,是以加重了药量,来之前特意将药粉与丹砂、鹿茸混合,迅速打开竹篓侧面一个被巧妙封闭的暗口——正是平日里投食的通道!
那大蛇嗅到混合了丹砂、鹿茸的熟悉药味,狂暴之态竟为之一顿,贪婪的本性占了上风,蛇信一卷,便将那掺了猛药的“美食”尽数吞入腹中!
眼见大蛇吞下药物,片刻后便显出萎靡不振之态,头颅低垂,伏卧篓底,仿佛药力已然发作。时机稍纵即逝!我迅速在丹房内找来盛血的陶罐置于身旁,右手紧握削铁如泥的匕首,左手猛地掀开竹篓顶部的篾盖,探手便向那看似昏厥的蛇颈抓去,欲将其拖出放血,
岂料异变陡生!
就在我手指即将触及蛇颈的刹那,那蛇紧闭的宝石双眼骤然睁开!冰冷、狡诈、充满邪恶的光芒爆射而出!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噬向我的手腕!
畜生!竟敢诈我!
我心中虽警兆狂鸣,但早有防备!左手蓄满内力,化抓为拍,掌心含劲,猛地拍向蛇头侧面!同时腰身发力,足尖点地,整个人如受惊的狸猫般向后疾退!
“砰!”
手掌与蛇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我借力后撤,身形尚未站稳,一道血红色的鞭影已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拦腰抽来!正是那大蛇粗壮的尾巴!
“唰!”
我强行拧身,险之又险地擦着蛇尾边缘跃向一旁!那蛇尾狠狠抽在旁边的药柜上,发出“轰隆”巨响!竹篓被巨大的力量掀飞,撞在墙壁上四分五裂,竹笼旁的干药材如天女散花般泼洒一地!
丹房内顿时一片狼藉!
那血红色的大蛇彻底脱困而出,高高昂起狰狞的头颅,几乎触及房梁!那双蛇眼死死锁定着我,它方才吞药后的萎靡,竟是伪装!这畜生,早已对药物产生了惊人的抗性,甚至懂得诱敌深入!简直成精了!
“好个狡猾的孽畜!” 我心中暗骂,知道动静太大,必须速战速决!左手虚引,摆出全真剑法的起手式以作防备,右手紧握匕首,全身肌肉紧绷。怀中那枚从王府秘库寻得的精钢丧门钉,亦是我最后的杀招!
大蛇似乎被我激怒,发出一声低沉嘶鸣,庞大的身躯猛然弹射而出,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血盆大口张开到极致,露出森白毒牙,从上往下,如同血色瀑布般朝我当头噬下!腥风扑面!
我不退反进!在蛇口即将及身的刹那,猛地矮身侧滑,险险避过那致命獠牙!同时,右手匕首灌注全身内力,化作一道寒芒,狠狠刺向它相对柔软的蛇腹!
“嗤!”
匕首刺中蛇鳞,竟发出如同划过铁皮的刺耳摩擦声!锋锐无匹的匕首,只在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白痕,竟无法刺入分毫!
这蛇皮竟坚韧如斯!刀枪不入?!
那一刻,一个荒谬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郭靖那小子,一口白牙是怎么咬破这堪比金铁的蛇颈的?果然是主角光环不讲道理!
念头急转,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想起原著关键——郭靖慌乱中咬破了蛇颈,看来蛇颈才是它的命门!
不容多想,大蛇一击落空,巨大的蛇头灵活无比地扭转,再次带着腥风扑咬而至!我身形急闪,在狭小的丹室内腾挪跳跃,狼狈不堪。手中匕首或刺、或撩、或劈、或挡,招招指向蛇眼、蛇口等要害,却都被那坚硬如铁的鳞片或灵活的闪避格挡开来。这畜生常年被关在篓中,未见任何笨拙,速度竟还如此恐怖!
我心下焦急,王府守卫森严,此地动静震天,迟早引来巡夜侍卫!好在简管家办事得力,梁子翁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晚饭里加了料的“安神汤”此刻想必正发挥奇效,在丹房侧室鼾声如雷。
大蛇久攻不下,凶性愈发炽盛,蛇尾狂扫,将丹炉旁的瓶罐扫得粉碎,药粉弥漫。我边战边退,眼角余光瞥见那被撞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的特制竹篓残骸。
机会!
就在大蛇再次凶猛扑来之际,我作势全力向后急退!却在后退的瞬间,左脚脚尖猛地勾起地上最大的一块、还带着锋利篾片边缘的竹篓残骸,运足内力,狠狠踢向蛇头!
“着!”
竹篓残骸呼啸着砸向蛇眼!大蛇下意识地一偏头躲避。就在它偏头的刹那,我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扭转身形,不退反进,以近乎自毁的速度欺身扑上!右手匕首凝聚全身劲力,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穿过竹篓残骸破裂的缝隙,狠狠扎向那闪烁着红宝石光芒的蛇眼!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匕首带着无匹的力道,深深没入蛇眼之中,直至没柄!巨大的力量甚至将那坚韧的竹篓残骸也一同钉在了蛇头之上!
“嘶!吼!”
剧痛瞬间让大蛇彻底疯狂!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蛇类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点燃的麻绳般疯狂扭曲、翻滚、撞击!蛇尾横扫,将青铜丹炉撞得嗡嗡作响,药柜倾倒,珍贵的药材洒落一地,整个丹房如同被飓风肆虐!
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被腥风毒气熏得发晕的感觉,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那枚三棱透甲、寒光闪闪的丧门钉!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因剧痛而疯狂扭动、暂时暴露出来的蛇身要害——七寸!
“孽畜!受死!”
一声低吼,我运足十成功力,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出,手中丧门钉化作一道夺命寒星,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入那剧烈搏动的蛇腹七寸!
“嗤!”
丧门钉深深楔入!狂暴的蛇血瞬间从钉尾的血槽中激射而出!
大蛇的挣扎陡然一僵,随即是更加疯狂的、垂死般的翻滚!但生命的气息已如退潮般迅速流逝!
我不敢怠慢,立刻扑向先前放置陶罐的位置,却见那陶罐早已在刚才的激斗中被蛇尾扫得粉碎!该死!
我目光急扫,瞥见偏房角落堆着几个空酒坛!身形一晃冲入偏房,抓起一个最大的空酒坛,又旋风般冲回大厅!
此时,那血红色的大蛇已如被抽了骨头的麻绳,扭曲着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奄奄一息。
我毫不犹豫,拔出还钉在蛇眼上的匕首,手起刀落,在蛇颈丧下方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温热的、带着浓郁异香的蛇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我扔掉匕首,双手死死抱住硕大的蛇头,将喷涌的蛇血对准酒坛口,拼命引导!暗红近紫、粘稠如浆的蛇血汩汩注入酒坛,浓郁的腥甜药香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酒坛堪堪接满大半,蛇血渐弱之际——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由远及近,瞬间将丹房外的小院团团围住!火把的光芒透过门缝,将室内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蛇血终于流尽,大蛇彻底僵直不动。我虚脱般松开手,任由蛇头砸在地上,自己也因脱力几乎瘫倒。感受着体内因紧张搏杀而翻腾的气血,以及怀中酒坛里那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温热液体,心中念头急转:十六载功力已入我手,现在……该解决外面的麻烦了!
强行提起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喘息和属于“小王爷”的倨傲,穿透门板:“今夜何人当值?报上名来!”
门外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里面会是这个声音。片刻迟疑后,一个粗豪声音响起:“苍狼戊卫营百夫长纥石雄,参见小王爷!不知小王爷深夜在此……有何贵干?” 紧接着,“哐当”一声,铜门被粗暴推开,纥石雄带着七八名全副武装、手持火把钢刀的王府侍卫,杀气腾腾地涌入丹房!
当火光照亮满室狼藉——倾倒的药柜、破碎的丹炉、满地的药材、四分五裂的竹篓,以及那条蜿蜒在地、死状狰狞的血红巨蛇时,所有侍卫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纥石雄更是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在那条巨蛇尸体上。
我以匕首拄地,支撑起有些虚浮的身体,冷冷地扫视着这群闯入者,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魂未定和强压的怒意:“哼!小王今夜酒兴难耐,想着梁老珍藏的参仙酒解乏,特来寻一坛。谁知刚进来,这畜生不知怎地竟脱困而出,险些要了小王的性命!你们来的好快啊!哼!” 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不满。
府中侍卫向来以完颜洪烈亲兵自居,对包惜弱和我这对身份尴尬的母子,表面恭敬,实则多有轻视。纥石雄的目光在我狼狈的衣衫、地上的蛇尸以及我紧抱着的那个沉甸甸、散发着异样气息的酒坛上来回扫视,眼神闪烁,最终抱拳躬身,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关切:“小王爷受惊了!可有大碍?请小王爷勿怪,卑职等亦是奉王爷严令,巡防府邸,不敢有丝毫懈怠!” “奉王爷命令行事”几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小王无碍。” 我强压下心中的冷意,指了指地上的狼藉,“你速速安排人手,将此地打扫干净!梁老是父王亲自从长白山请回来的不世高人,虽此刻不在府中,但其居所遭此变故,我等万不可怠慢!务必恢复原状,药材器物小心归置,至于这孽畜的尸体……” 我顿了顿,看着纥石雄,“暂且寻个冰窖存放,待梁老归来再行处置!明白吗?”
纥石雄看着地上那条价值连城的药蛇尸体,又看了看我怀中紧抱的酒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甘和狐疑,但终究不敢公然违逆“小王爷”的命令,尤其涉及另一位供奉。他低头抱拳:“卑职遵命!小王爷受惊,还请早些回房歇息,此地交给卑职处置便是!”
我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抱着那沉甸甸、温热的酒坛,如同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在侍卫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强作镇定,一步步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药香的狼藉之地。
夜风拂过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热血。怀中的酒坛壁隔着衣衫传来温热的搏动感,仿佛里面囚禁着一颗不甘沉寂的心脏。身后丹房内,纥石雄压抑的指令声和侍卫们收拾残局、搬动碎物的嘈杂隐约传来,提醒着此地不宜久留。
我正欲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被大蛇撞塌的屏风,后面竟露出一间侧殿的门户。那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日常起居的内室!
丹方!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原著提及,梁子翁早年害死的那位前辈异人,留下了十余张珍贵古方!这老怪毕生心血皆系于此,如此重宝,会不会藏于他这最隐秘的居所之内?此刻他不在府内,千载难逢!
我猛地停住脚步,回头厉声叫住正指挥手下搬运蛇尸的纥石雄:“纥石雄!”
纥石雄闻声转身,脸上犹带着对那巨蛇尸体的惊疑。
“听着,” 我目光如刀,直刺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此地收拾完毕后,所有人原地待命,稍候本王片刻!今日所见一切,给小王我烂在肚子里!若有一字泄露……” 我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纵使父王宠信于你,小王也自有手段,让你…生不如死!明白吗?”
纥石雄脸色微微一变,触及我眼中那绝非虚言的森然杀意,终于低下头,抱拳沉声道:“卑职…明白!今夜卑职与弟兄们,只在院外清理药材碎屑,丹房之内,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 我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他,抱着那坛价值连城的蛇血,转身便推开了梁子翁内室虚掩的门扉。
十六载药蛇精血……终于到手了!狂喜与后怕交织。下一步,必须立刻将其炼化吸收!可是这腥味远远超出了药香,我如何能喝得下去?
王府人多眼杂,我自己的居所也非绝对安全。而这梁子翁的丹房重地,内室必然设有静修密室,且此刻主人远行,守卫又被我暂时震慑……此地,便是炼化这宝血的绝佳所在!
这险死还生的一夜,收获远超预期!
第11章 蛇血炼心
内室比外间丹房小了许多,却更为精致。数盏以蜂蜡混合檀香精心熬制的长明灯静静燃烧,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柔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清心安神的淡雅香气。
床头一张青玉案几,上置前朝官窑烧制的胆瓶,瓶中斜斜插着几枝白山茶,花瓣洁白如玉,给这药室增添了几分雅意。
墙角错落有致的博古架上,并非寻常古董,而是陈列着造型古朴的青铜药鼎、色泽温润的西域夜光药杯等物。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笔法古拙的《神农尝百草图》,与案头几卷边角磨损、泛着岁月黄晕的药典古籍相映成趣,雅致中透着诡秘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坛温热的蛇血置于青玉案几一角,目光扫过案头那些厚重的典籍:《开宝本草》、《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济生方》……皆是医道圣典。看来原著所言梁子翁精通药理,绝非虚言。
我轻抚着内室剥落的朱漆雕花,指尖触到立柱暗纹时忽觉异样 —— 那组缠枝莲雕刻里,竟有三枚莲瓣的纹理走向与整面木雕相悖。
指腹用力按压逆时针旋动,听得 "咔嗒" 轻响,身后博古架竟从中裂开道三尺宽的缝隙,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借着室内的微光望去,密道石壁嵌着三排紫木格架,最上层摆着泛黄的兽皮卷轴,卷首朱砂绘着张人脸,兽皮边缘用磨损的铜扣固定,卷首处的朱砂颜料却反常地鲜艳,仿佛新鲜血液未干 —— 那是一张临摹至极致的人脸,眉骨的弧度、眼睑的褶皱、甚至唇边细小的绒毛都用细笔勾勒,连瞳孔深处都仿佛锁着游动的墨色。
指尖触到朱砂线条时,竟发现纸面微微凸起,顺着下颌线轻揭,整个人脸竟从卷轴上剥离下来,掌心传来人皮特有的柔韧触感,面具内侧还残留着细密的毛孔肌理,眼角处甚至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恍若刚从活人脸上揭下的生皮,连呼吸间都能嗅到混合着陈腐皮革、朱砂矿粉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息。
这是人皮?
心下骇然,往下继续翻看时,中层格架码着一叠散乱的手稿吸引了我的注意。其中一张摊开的纸张上,并非药方,而是一幅潦草勾勒的山脉地形图!线条粗犷,显是匆匆绘就。
吸引我目光的,是图上山脉旁侧,用极其古拙的篆笔小字,密密麻麻标注着几行令人心惊肉跳的名称:
“北冥神功”
“天山折梅手”
“天山六阳掌“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小无相功“
“凌波微步”
“龟息功”
“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生死符”
“逍遥派?《天龙八部》中的逍遥派?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几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我混乱的记忆深处炸响!我虽记不清自己作为后世之人完整的记忆碎片,但“逍遥派”、“北冥神功”、“凌波微步”、“不老长春功”、“生死符”……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以及它们所归属的那个神秘莫测、近乎仙侠的武林传说,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
这怎么可能?在《射雕》的世界遇见了《天龙》中出现的武学,我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而可笑!
随即一股寒意又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参仙老怪梁子翁,一个金国赵王府的供奉,一个以野狐拳和药蛇闻名的关外武人……他的案头,怎会出现《天龙八部》时代逍遥派的绝世武学名称?而且是以这种标注在地图旁的方式?
难道是传承下来的?
《天龙八部》!北宋哲宗年间!
而此时此刻,乃是南宋宁宗年间!
整整相差了一百二十余年!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难道梁子翁……并非当世之人?他…活了一两百岁?!这想法太过惊悚,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若非如此,一个生活在射雕时代的武人,如何能知晓百年前已然湮灭、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逍遥派核心传承武学名称?
还将其与眼前这幅山脉地图联系起来?
我的手指因震惊而微微颤抖,轻轻抚过那些篆体小字。墨迹尚新,绝非古物。这应该是当代近年所书!那这幅山脉图……无量山!
简管家的话语如闪电般劈入脑海:“梁老……去了南疆的无量山!”
无量山!正是《天龙八部》中,段誉跌落山崖,误入“琅嬛福地”,得见神仙姐姐玉像,获得《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图谱的所在地!
图上所绘山脉走势,虽潦草,但结合“无量山”之名与这些标注……难道梁子翁远赴南疆,竟是在寻找百年前逍遥派留下的武学遗迹?
他寻找这些早已失传的神功,意欲何为?那为何这草图置于案几,未曾携带?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秘闻,其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青玉案几上的药蛇精血!
我死死盯着那张图纸,只觉得这间雅致静谧的内室,瞬间被一层深不可测的迷雾笼罩,梁子翁那参仙老怪的形象,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神秘和……危险!
“参仙老怪”梁子翁……他也是穿越者!
他去无量山,去琅嬛福地,目标清晰无比——寻找百年前逍遥派留下的绝世武学遗迹!与我一样,他知晓“剧本”,他洞悉未来,他同样在这波谲云诡的乱世中,疯狂地追求着力量,只为能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狂乱的心绪如同沸水翻腾。既然同为穿越之人,洞悉《射雕》剧情,他为何不按“剧本”行事?为何不复制郭靖那条相对“安全”的成长之路?
反而要舍近求远,冒着巨大的未知风险,去追寻一百二十年前、早已飘渺无踪的《天龙》遗迹?那逍遥派的武功固然惊世骇俗,但年代久远,线索渺茫,风险与机遇孰高孰低?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射雕》剧本对他而言有不可逾越的障碍?还是他知晓某些关于逍遥派遗迹更确切、更诱人的信息?亦或是……他本身的存在状态,与我有本质不同?
我又看向了那张人皮,莫非....这是张人皮面具,这张人皮才是参仙老怪本人?
不行,我的思维逻辑已经混乱不堪,我感觉头疼欲裂!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升起:若我们皆是穿越者,洞悉未来,掌握先机,若能联手……在这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乱世烽烟中,生存乃至攫取滔天权势的机会,岂非大增?
然而,这丝微弱的、基于同乡之谊的幻想,瞬间被案几上那坛温热的大腹蛇蛇血彻底击碎!
大腹蛇宝血!原著中,郭靖误食了梁子翁的蛇血,而现在我又提前夺了他的资源,他如何能甘心?
原著中,梁子翁愚蠢鲁莽,贪婪固执,心狠手辣!但是此时的梁子翁是否还是原著中的梁子翁尚未可知!但是与不是,谁又能容忍机缘被夺呢?
这坛里装着的,是他梁子翁耗费整整十六年心血,倾注了无数天材地宝,如同养育亲生子嗣般精心喂养的宝蛇精血!是他提升功力、延年益寿、甚至可能是他追寻更高武学境界的关键基石!
一个穿越者,一个知晓这蛇血价值、将其视为囊中之物的穿越者,发现自己视若性命的重宝被另一个“同乡”偷走、吸干…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联手?简直是痴人说梦!这将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他只会将我视为最卑劣的窃贼,最可恨的阻道者!以梁子翁原著中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情,加上穿越者可能拥有的更深的城府和手段,他的报复,将比原著中那个可恶的“参仙老怪”恐怖十倍、百倍!
我必须从长计议!
而且……他若真是穿越者,又怎会甘愿屈居赵王府,做那完颜洪烈的鹰犬?王府的资源、权势,不过是他达成目标的跳板和掩护罢了!
可是原著中,蒙古吞并大金,金朝迟早败于成吉思汗马蹄之下,那么他为蒙古效力岂不是更符合穿越者的选择?
一定有所图谋!一个巨大的、远超常人想象的图谋!无量山之行,或许只是这庞大图谋中的一环。而我今夜之举,不仅偷了他的蛇血,更可能…无意中闯进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内衫。顿觉怀中的酒坛不再温热,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头发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我仿佛不会游泳的溺水者,生死攸关之际,极力抓住些什么!
纥石雄!还有那八个亲眼目睹了丹房狼藉、巨蛇尸体、以及我抱着酒坛离开的王府侍卫!他们或许不明就里,但他们是活生生的见证者!
纥石雄那闪烁的眼神,那刻意加重的“奉王爷命令行事”,无不表明他心中存疑,甚至可能已生异心!
今夜之事,今后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到梁子翁耳中,以他的精明和对药蛇的重视,瞬间就能将矛头锁定在我身上!更遑论……还有一个知道我今夜“讨酒”借口、甚至参与了下药迷昏梁子翁徒弟的简管家!
简管家他知道我太多事了。从王府秘库取药,到安排迷药……他是我在王府内为数不多能调用、却也最不可控的“棋子”。更何况他参与安顿了梅超风,如果梁子翁发现“剧本”未按照原线路发展,那么我将暴露无疑。而现在的我肯定不是他对手。。。
焦躁如同毒藤,在五脏六腑间疯狂滋长。恐惧、杀意、对未来的不确定,种种情绪激烈冲撞。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刺痛感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如同在布满荆棘的黑暗中穿行,万千念头碰撞,最终指向一条冰冷、血腥,却也是唯一能暂时斩断后患、争取强大己身的绝路!
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
纥石雄和他带来的八名侍卫,必须永远闭嘴!
简管家……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老狐狸,也决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生逢乱世,处处凶险,要安稳地活下去,一定不能盲目认为这虚假的小王爷身份,能压住下人的背叛!
这个决定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这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在这个弱肉强食、秘密即是催命符的世界,尤其是在另一个同样知晓“剧本”、且被我夺了至宝的穿越者虎视眈眈之下,任何一丝仁慈和侥幸,都可能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心念电转,一个冷酷而周密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我深吸一口气,抱起那坛决定命运的蛇血,狠狠地灌入口中,浓烈的腥味随蛇血进入体内,灼热感如开水,奔流沸腾,强忍多次欲要作呕的难受,往嘴里一口口狠狠地灌着,不敢溢出一滴,因为那每一滴蛇血,都可能是我吞进肚子里的力量,而每增加一分力量,那么我便可能在这已知结局的乱世苟活下去。
能苟活,不丢人!因为唯有活着才能改变结局!
咕噜咕噜—大半坛腥热的蛇血被我鲸吞入腹!刹那间,一股灼烈的洪流在体内轰然炸开,此刻无数火舌正顺着血脉狂窜,在肘窝处凝成狰狞的赤线。五脏六腑如置熔炉,丹田更是鼓胀欲裂!
喉间腥甜翻涌,我踉跄着扶住洞壁,却见指尖按过之处石屑簌簌而落。丹田火海中,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经脉被撕扯的剧痛,膝盖重重磕在冰面时,竟似有溅起一串火星的错觉。
错了!方才为求速成,竟将这大蝮蛇宝血生饮,此刻全身内仿佛炸开了燎原之火。右掌猛地拍向丹田,试图压制暴走的热流,谁知掌心刚触到皮肤,整条手臂便泛起蛛网般的血纹,寸寸经脉仿佛都在叫嚣着爆裂。
“咔嚓!” 锁骨发出哀鸣,我咳出的血珠仿佛在半空凝成赤晶。意识模糊间,仿佛看见万千火蛇在血管里翻腾,肺腑将要灼成焦炭。
咬破舌尖的血溢出嘴角,顺着下颚恰好落在膻中穴,我拼尽最后力气逆转周天,将狂暴血力引向带脉。剧痛中,足太阴脾经某处突然裂开细缝,蛇血化作的赤龙猛地钻入,在奇经八脉间横冲直撞。
我急忙盘膝跌坐,五心朝天,舌抵上颚。默运《全真心法》,强引那股狂暴无匹的热流冲入四肢百骸!真气如脱缰怒马,在十二正经间奔腾冲撞,所过之处玄关洞开,筋骨噼啪爆响如炒豆。
待十二经脉气血满溢如沸,我心神一凝,悍然将其压缩,倒灌而入奇经八脉!任督二脉首当其冲,霎时如决堤江河,奔涌咆哮!磅礴内力在丹田疯狂凝聚、压缩、蜕变.....周身气势随之节节攀涨,仿若直冲霄汉!
第12章 忠魂未泯
“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默诵全真心法,虚静守中,“致虚极,守静笃…” 抱一守真。足足运转数个周天,方才将蛇血中那股磅礴霸烈的力量彻底炼化,归于丹田。
夜色,已浓如泼墨。
室外忽响起纥石雄恭谨的声音:“小王爷,简管家门外求见,道是夜已深,请问小王爷是否回房安歇?”
来得正好!我心中冷笑,今夜,尔等便是我踏足此界的第一批亡魂!
“丹房可曾收拾妥当?”我起身,步履沉稳地朝外边丹房走去。
“已然收拾干净,只是这蛇身……” 纥石雄语带迟疑。言下之意,是要主动为我遮掩了。果然听出了我先前假意命人将蛇尸送入冰窖,实为试探。
“此蛇被梁子翁以珍奇药材喂养数十年,浑身是宝!若能食其肉、饮其汤,必可延年益寿,强筋健骨,甚或功力大增!” 我朗声道,目光扫过,果见那八名侍卫眼中尽露贪婪,死死盯住蛇尸。心中,却陡然升起一阵恶向胆边生的寒意。“速让简管家去厨房取来佐料!今夜,便以此鼎为锅,剥皮取肉,我与众将士共啖蛇羹,岂不快哉!”我指着丹房那尊大鼎。
八侍卫闻言,无不食欲大动。纥石雄却面容一肃,深深看了我一眼——他懂了。吃了这蛇肉,饮了这蛇汤,便成了同谋,再难脱干系。今夜之事,必须烂在肚里!
而于我,唯有死人……最能守住秘密!
简管家伙同我药倒的梁子翁的三个徒弟,此刻正于偏厅鼾声如雷。我明白,他此时来问安,无非是想探听我得手与否。此人机敏聪慧,所作所为皆在逢迎于我,可惜……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的心,随着鼎中蛇羹翻滚沸腾、逐渐熟透,亦一点点沉下去,凉下去。 这或许将是我在此世第一次亲手取人性命。一念及此,心肠已冷硬如铁。
蛇肉无毒,所有的毒,都在酒里——正是我此前用来药蛇的奇毒!此毒对大蛇无效,对人却是剧毒无比。他们享用完鲜美的蛇羹,一个个便如醉酒般软倒下去。而我所我饮的,是单独开封的一坛——梁子翁珍藏的参仙酒。
鼎中残羹犹自翻滚,热汽蒸腾。纥石雄、简管家,连同八名侍卫,整整十人,姿态各异,无声无息地倒卧在我面前。一切都太过顺利,那么一切肯定不正常!
我抽出匕首,随意提在手中。跨过简管家“尸体”时,脚下“一个踉跄”,身形猛地扑向纥石雄!手中匕首寒光乍现,直刺其咽喉!左掌更是暗运“全真绵掌”劲力,含而不吐,蓄势待发!
说时迟,那时快!
装死的纥石雄猛然睁眼,左拳如电挥出,险险荡开夺命的匕首!然而,他终究未能躲过我蓄谋已久的左掌!一声闷哼,他仓促间以右掌硬接我这一击,只听“咔嚓”脆响,其左腕竟被暗藏的绵掌劲力生生震断!
心中冷笑:轻敌了么? 匕首毫不停歇,如影随形,紧追而上,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噹!”匕首劈中了他腰间抽出的长刀!“霹雳乒乓”一阵紧实一阵,连串金铁交鸣声炸响!纥石雄将一门刀法舞得泼水难进,匕首一时竟难以欺近。
好身手!若非饮下这大蛇宝血,以我先前功力,怕是连王府一个百夫长都难以对付!
“小王爷!何以非要赶尽杀绝?”纥石雄长刀奋力荡开匕首,狼狈后跃站稳,厉声喝问。
“有些事,非我所愿……”我声音冰冷,“抱歉了!” 话音未落,我默运玄功,身法陡然加速!手中匕首攻势更疾、更猛,招招直指要害!
纥石雄刀法初始刚猛无俦,大开大合,威势惊人。然则久战之下,他气息渐浊,体力不支,终是难敌我新得宝血淬炼的深厚内力!瞅准一个破绽,我侧身闪过他凌厉劈来的一刀,后背如铁山般猛地撞入他怀中!左手蓄力一掌闪电般拍落其手中长刀,同时右臂反手回刺!
“噗嗤!”干净利落。
匕首带着冰冷的寒芒,精准无比地贯入心口……
纥石雄,死!
我喘着气,并非体力不支,而是第一次杀人,心中惶恐不安!
然而——
地上,简管家的“尸体”,已然消失无踪!
他与纥石雄,或早已看穿了我杀人灭口的心思!定是提前服了解毒药,或是暗中调换了毒酒!
简管家……看来,终究是我小觑了你!
迅速在梁子翁丹房抹去所有与我相关的痕迹。推开门,我提匕在手,身影如鬼魅般融入浓稠夜色,直扑简管家的住处!
他逃不掉! 在这戒备森严如铁桶般的赵王府,在这更深人静的午夜,他插翅……也难飞!
天光刺破夜幕,微凉的晨风尚未沾染一丝暑气。
我搜遍了王府——简管家惯常出没的账房、他独居的偏院小屋、甚至府中几处隐秘的犄角旮旯……空空如也!这老狐狸竟似凭空蒸发!
不可能,他一定还在这王府内。
冷汗,再次顺着脊沟滑落。一个被刻意压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此刻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
母亲包惜弱的居所!
若他真如我所疑,身负不俗武功,昨夜在丹房,他与纥石雄联手,我焉有命在?可若他毫无武功,这戒备森严如铁桶的赵王府,重重明哨暗岗之下,他一个老迈管家,如何能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答案只有一个:他去了一个守卫不敢阻拦、也想不到去阻拦的地方!一个他可能用以要挟我、甚至作为脱身筹码的地方!
恐惧攫紧了我。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发足狂奔,冲向那三间与王府奢华格格不入的乌瓦白墙小屋!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包惜弱,是这个故事里最无辜也最可怜的女人!她是原身中完颜康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那一刻仿若沾染了前世因果的两具躯体彻底融合,包惜弱她绝不该成为这场血腥棋局中的筹码!
屋门,竟是敞开的!
晨光斜斜洒入,母亲包惜弱正端坐桌前,安静地用着早膳。而在她对面,那个背对着门口、正低头喝粥的身影,赫然便是——简管家!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就坐在那里,背对着我,姿态寻常得如同每日请安。然而,这份寻常,在此刻却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我竟从未真正看透这张谦卑老脸下的深浅!这份认知带来的寒意,远胜刀剑加身!
“康儿!” 母亲清丽的面容转向我,露出一抹温柔慈爱的笑意,“快过来用些早膳。”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母子谈话。
简管家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我的到来与他无关。
我不敢再往前一步,全身玄功下意识地疯狂运转,气机死死锁住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神经绷紧到极致,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雷霆一击!
善解人意的母亲,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无形的紧张。她放下粥碗,拿起手边的素帕,仔细擦了擦沾着些许蛋黄油渍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康儿,” 她抬眼看向我,再次唤道,目光清澈而认真,又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默喝粥的简管家,轻声道,“关上门。娘有件……很重要的事,需得告诉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依言缓缓关上屋门,木门合拢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走到母亲侧边的位置坐下,面前已放好一碗温热的清粥,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散发着熟悉的香气。母亲将一枚剥好的咸鸭蛋轻轻推到我面前,金黄的蛋油缓缓渗出。
她再次拿起帕子,这次却只是无意识地捻着,目光在我和简管家之间流转,最终落定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决然,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娘自幼生于江南,一个唤作红梅村的水乡。你外公…是村里坐馆的教书先生,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 我屏住呼吸,以为她终于要揭开那尘封的身世之谜。
然而,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简管家身上,那眼神中蕴含的信任与托付,浓烈得让我心惊!
“简伯……”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坚定,“他祖籍……亦是临安府红梅村。”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这十四年来,在这龙潭虎穴般的赵王府,若非简伯暗中周全,处处回护…恐怕我们母子二人,早已尸骨无存!他……是娘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唯一能以性命相托之人!”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彻底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跌落在碗中!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母亲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反复轰鸣!
唯一能以性命相托之人!
红梅村!简管家!十四年回护!
这怎么可能?
射雕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节!
这……这信息量……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我所有的杀意、算计、对梁子翁的忌惮……统统冲得七零八落!我愣愣地看着对面那个依旧低着头,仿佛事不关己般默默喝粥的老者,又看向母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与恳求……
母亲包惜弱的话音仿佛在静室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直荡进我心底最深处的寒冰。我站起身,摒弃了所有王府小王爷的骄矜,对着简管家——这位隐忍半生的忠良之后,深深躬下身去,脊梁弯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简爷爷!此前种种……晚辈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简管家浑浊的老眼凝视着我,片刻后,那双布满岁月沟壑的手稳稳托住了我的臂弯。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沉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安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四十年的烟尘:“四十年前,老朽也如你这般年纪……那时,家父乃孝宗皇帝即位之初,力主为岳武穆昭雪冤屈的朝臣之一,与右丞相兼枢密使史浩公同气连枝。” 提及史浩之名,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仰与痛楚。“孝宗皇帝为顺应民心,决意拨乱反正,家父与史浩公等忠直之臣殚精竭虑,终使岳将军沉冤得雪,追谥‘武穆’,后更追封鄂王。然秦桧遗党羽翼犹在,其子孙门徒岂肯善罢甘休?家父在亲眼得见岳将军英灵得慰后,心力交瘁,终是撒手人寰。”
他顿了顿,似在平复翻涌的心绪:“家道中落,老朽孑然一身流落江湖,几度命悬一线,幸得你外公仗义相救,带回红梅村,方捡回这条残命。”
“你外公……” 简管家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怀念,“他怜我乃忠良之后,不以我落魄见弃,反与我结为异姓兄弟。那段岁月,是乱世中难得的安稳。可惜南宋朝廷偏安一隅,积弱难返,金人铁蹄之下,生灵涂炭。老朽武艺微薄,终究未能护得你外公一家周全…” 沉重的自责与无力感几乎压垮了他的话音,“辗转流离,历尽艰辛,终寻得你母亲下落。为求庇护,也为暗中看顾,老朽便隐姓埋名,在这赵王府中,做了这个‘唯唯诺诺’的简管家。”
“简爷爷!我……” 万千话语堵在喉间,愧疚、震撼、悲悯交织翻腾,竟一时语塞。面对这位将忠义、恩情与守护深埋心底数十载的老人,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简爷爷慈祥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灵魂深处的挣扎:“ “这乱世啊…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早已是残山剩水,危如累卵。” 简爷爷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王府的高墙,望向那破碎的山河,声音里浸透了历史的悲凉:
“这大宋的江山…岳武穆(岳飞) 精忠报国,‘直捣黄龙’之志未酬,却风波亭碧血空洒,纵有朱仙镇大捷,终究未能挽狂澜于既倒,守不住这山河陆沉!韩蕲王(韩世忠)黄天荡一战擂破金酋胆魄,其夫人梁红玉桴鼓亲操,何等英烈!然朝廷怯懦,和议苟安,终是困守京口,壮志难伸,守不住这半壁飘摇!
涪王吴玠、信王吴璘兄弟,血浸和尚原、仙人关,川陕铁壁屹立数十载!杀得金人铁蹄崩摧,魂丧关下,遗甲如山,哀鸿遍野!纵是骄狂如金兀术,亦不得不无能仰天长叹。 可叹兄弟相继凋零,后继乏力,也未能守住蜀道之外的万里神州!
刘信叔(刘锜)顺昌城下,以弱击强八字军奋起神威,大破‘铁浮屠’、‘拐子马’,杀得金兀术剃须遁逃,然朝堂掣肘,孤军难鸣,亦未能守住中原父老的泣血期盼!
如今毕再遇毕将军纵然是当世虎臣,勇冠三军,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他年事已高,又能否守得住这风雨飘摇的赵家社稷、这万千黎庶哭告无门的破碎山河啊!”他喟然长叹,带着洞悉世事的苍凉。
“老朽已是风烛残年,所求无多。能守着小姐(包惜弱)和你平安度日,便是余愿。” 他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几分管家的沉稳,“你很好,只是这赵王府……”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随即岔开话题,“用过早膳便回去吧。今夜之事,善后自有老朽料理,不必挂怀。”
“简爷爷!” 我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再次深深鞠躬,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敬意与感激。
“以后……还是叫我‘简管家’吧。” 他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恭谨与一丝圆滑,“好好孝敬你母亲,莫要再做令她忧心之事。” 话音落下,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挺直的脊梁似乎瞬间重新佝偻下去,眼神中的深邃沧桑被惯常的低眉顺目所取代。方才那个讲述家国大义、身负忠烈血脉的老人仿佛只是一个幻影,那个在王府中谨小慎微、精明机敏的简管家,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廊道的阴影里,仿佛从未有过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剖白。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佝偻的背影,此刻在我眼中,却比任何挺直的脊梁都要高大。
告别母亲,走出屋门,烈日仿佛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风,那簇竹林如同标枪站立,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