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1%的无人机能飞进来”，这话听着像安慰剂，可加油站排队的长度把药片直接打回原型。绍伊古在伏尔加河边拍桌子，说别怕，炼油厂烧几个洞算啥，秋收照收，冬天照暖。话音没落，隔壁卡卢加又冒黑烟，像有人往他茶杯里扔了炮仗，面子当场炸开花。
我数了数，从年初到现在，名单上实打实着火的炼厂已经超过二十座，地图一钉跟马蜂窝似的。最惨的几家一个月挨两回，消防队干脆把被子放车里，睡车上等警报。可官方通报永远轻飘飘：“残骸落地，小范围火情，已控制。”火光照亮夜空，像给这句台词打了一记耳光。
绍伊古给的1%，算法没人见过。有人猜他把半路掉田里、挂树上、砸牛背上的都算“拦截成功”，只要没挨着油罐，就算赢。可赢的代价是油罐区一个接一个挂彩，汽油标号没变，价格却悄悄抬了头，司机骂娘的声音比防空警报还响。
更离谱的是，有些厂子自己不想拦。圈子里流传的说法听着像段子：油罐一着，账面就能“合理损耗”几十吨原油，损失算国家的，溢价算股东的。烧一次挣一次，谁还舍得把高射炮架在围墙上？于是保安队领到了步枪，却不敢扣扳机，怕打歪写报告，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让无人机飞过去烤羊肉串。
国民警卫队与联邦安全局的联合文件厚厚一摞，可到了一线就缩水成一张值班表。锡兹兰那支步枪小队，子弹锁在箱子，钥匙在二十公里外的办公室，等卡车把弹药送到，火都烧到第二圈了。队员私下吐槽：打下来算立功，打偏了算事故，干脆不打最省事。官僚逻辑把防空搞成击鼓传花，鼓点一停，火苗就窜上天。
前线更直白。运油车排长龙，柴油优先供给坦克，农用机趴窝，粮食烘干来不及，谷堆在场地里发芽。农民把发芽麦子送到收购点，质检员摇头扣价，农民转头骂无人机，骂完又骂自己怎么生在这么魔幻的年头。城里人呢？低头看看计价器，每升又跳了两卢布，心里默念“1%”，好像念多了就能变成真。
有人把希望寄在“迅速修复”四个字上。可修复不是包饺子，不能说捏就捏。常减压蒸馏塔被烤变形，钢板翘成波浪，要拆要换，备件却在制裁清单上，等进口等于等明年。工程师连夜加班，把变形塔当积木重新拼，拼完产能直接掉三成，掉得比股票还干脆。数据会说谎，油箱不会，空就是空。
更闷的是，烧来烧去烧不出新闻。电视台滚动播放“总体可控”，镜头扫过安静的首都街头，仿佛千里之外的大火是电脑特效。观众换台，打开社交软件，看到当地网友拍的烈焰视频，配一句“这就是1%？”评论里吵成麻花，吵到最后只剩一句“散了散了，说了也白说”。
绍伊古把会议搬到伏尔加河岸边，大概想借风水压住火头，可风一吹，烟还是往会场里灌。参会代表咳嗽两声，继续低头记笔记，笔记上写啥没人看清，只看见屏幕里他们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像一排被问责的蜡烛。蜡烛不会说话，只会往下滴油，滴在文件上，把“1%”泡得发皱。
局外算账最刺激。每升油涨一块，全国一天就多出几亿流动资金，这钱不从天上掉，从每个司机油箱里抽。炼油厂账面亏损，股东腰包鼓胀，像变魔术，火当道具，无人机当助手，观众是加油时手抖的普通人。魔术揭秘没人爱看，大家只想知道下一桶油会不会更贵。
至于防空为何总慢半拍，理由能写小说：雷达老了，芯片缺货，操作员培训只给三天；工厂保卫归企业，企业归股东，股东归离岸注册；空情通报走流程，走完火已烧到第三层。一环拖一环，最后拖成1%，拖成“胜利”，拖成“可控”，拖成老百姓排队买油像买演唱会门票。
有人提议把油罐埋地下，说这样就算命中也烧不大。一算成本，股东直接闭麦：埋罐等于挖钱，利润沉到土里去，谁拍板谁傻子。于是油罐继续头顶蓝天，无人机继续头顶油罐，循环像打卡，烧完这家烧那家，烧到冬天来临，取暖费涨价通知贴到门口，大家才想起秋天那句“供暖季不受影响”。
绍伊古说“不会出现燃油短缺”，这话像给油箱贴封条，可封条挡不住计价器跳字。哈巴罗夫斯克州长先认了怂：本地供应确实紧张。一句话把“1%”撕成笑话，笑话在风中飘，飘到莫斯科，飘到圣彼得堡，飘进每个准备换雪地胎的车库。车主心里骂娘，嘴上还得说“胜利属于我们”，说完把油箱加满，花掉一天工资。
前线士兵也听说1%，笑笑继续拧油桶盖子。他们不需要数据，需要柴油把坦克挪到下一处阵地。油要是断了，坦克就是铁疙瘩，敌人无人机再来，只能举步枪朝天比划，那画面比任何PPT都震撼。绍伊古的报表上不会画这个场景，但夜空里的火光早把答案写得清清楚楚。
企业、国家、个人，三条线缠成死结。企业想保利润，国家想保脸面，个人只想保油箱。死结越拉越紧，最后勒疼的是最没发言权的那群人。他们不会写分析报告，只会把涨价小票贴在朋友圈，配文“1%真准”，准得像天气预报说没雨，结果一出门就被淋成落汤鸡。
夜色再次降临，又一架无人机跨过边境，像去赶场子。地面雷达屏幕闪了一下，操作员揉眼，再抬头光点已不见。下一秒，远处地平线亮起熟悉的小太阳，太阳下的人奔出宿舍，拎灭火器往火里冲，像往井里丢石子，扑通一声，火苗照笑。明天新闻稿已拟好：“残骸坠落，局部小火，无人员伤亡，产能未受影响。”模板万年不变，变的是油价，和越来越长的加油队伍。
我站在路边数车灯，一辆接一辆，像排队献血的壮汉，油箱咕咚咕咚喝油，喝进去的是钱，吐出来的是尾气。尾气飘到天上，跟炼厂的黑烟汇合，把1%包进灰蒙蒙的盖子。盖子底下，绍伊古的“胜利”还在循环播放，播到大家都背得出台词，背完继续掏钱包。钱包瘪了，火还在烧，无人机还在飞，像一场没门票的演唱会，观众跑不掉，只能站着听。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打了一盏廉价补光灯，灯里写着“继续生活”。可生活已经被烧得缺角，缺的那块谁来补？股东不会补，他们忙着数钱；官员不会补，他们忙着写报告；最后只剩你自己，把油箱盖子拧紧，默念“下一升会不会便宜点”。没人回答，只有计价器啪啪打脸，打得比任何会议桌上的拍桌子都响。
下一架无人机今晚几点起飞？油罐会不会轮到自己家门口？油价还会蹦多高？这三个问题像三颗钉子，钉在脑门，没人拔得掉。你盯着油表指针往下掉，掉得比心跳快，心里只剩一句：1%怎么看着越来越像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