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人物情节稍作虚构。]
婚姻就像一栋房子，我和张伟是房子的主人，我们一起添砖加瓦，抵御风雨。我们以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这栋房子就会越来越坚固。但我们都忘了，有些白蚁，是从地基里钻出来的，它们悄无声息，啃食着房子的根基，等你发现的时候，往往已经千疮百孔。我的婆婆刘桂芬和小姑子张莉，就是那两只最勤奋的白蚁。她们打着“亲情”的旗号，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把我的底线当成可以随意踩踏的门槛。张伟，我那个老实本分的丈夫，总是在中间和稀泥，劝我“多担待”，劝我“都是一家人”。他以为他在维持平衡，实际上，他是在默许白蚁啃食我们的家。直到那天，公司发的那两张体检卡，像一束强光，照进了房子的暗角，让我看清了那些早已被蛀空的横梁。我才明白，这栋房子，如果我不亲手加固，它随时都会倒塌。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忍了。
01
下午五点五十，林薇的指尖还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总算进入了收尾阶段。
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的振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来电显示是“刘桂芬”。
林薇没着急接，任由手机在桌面上持续振动，她从容地敲完最后一个公式，按下了保存键。
做完这一切，林薇才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林薇！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破卡！你想害死我们娘俩吗！”
电话那头，婆婆刘桂芬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耳膜，背景音里混杂着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嘈杂。
林薇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另一只手点开免提，放在桌上，继续检查报表上的数据。
“你说什么卡？”林薇的语气很平，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还给我装！就是你公司发的体检卡！我带着莉莉来全县城最好的康泰私立医院，准备给她做最贵的那个一万八的孕检套餐！结果呢！人家前台说卡是无效的！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骗子一样！你是不是存心看我们笑话！”
刘桂芬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听得出来人就在电话边上喊。
“哦，那张卡啊。”
林薇的反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我昨天下午就绑定给我爸妈了，他们年纪大了，正好需要全面体检。”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几秒钟后，是刘桂芬更加拔高的音量：“你说什么？你给你爸妈了？林薇你有没有良心！莉莉肚子里怀的是谁家的种！是我们张家的孙子！金孙！你爸妈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跟我们金孙比，他们算什么东西！”
恶毒的话顺着电流传来，林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移动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这边还有个紧急会议，先挂了。”
林薇没给刘桂芬继续撒泼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话。
世界终于清静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林薇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到一分钟，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这次屏幕上跳动着“张伟”两个字。
林薇直接按了静音，没接。
紧接着，微信消息的提示灯开始疯狂闪烁。
张伟：薇薇，你接电话啊。
张伟：我妈刚才打电话给我，都快急哭了，说你把卡给你爸妈了？
张伟：到底怎么回事？莉莉还怀着孕呢，你别跟妈置气，她也是心疼莉莉和孩子。
张伟：你现在给妈回个电话，好好解释一下，就说搞错了，下次再给咱爸妈买。别把关系弄僵了。
林薇看着屏幕上接二连三弹出的消息，拿起手机，只回了一句话。
“你昨天下午也在家，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发完，林薇将张伟的聊天窗口设置了免打扰。
昨天下午的画面，一帧一帧，清晰地在林薇脑中回放。
昨天是公司的福利日，林薇作为财务主管，拿到了两张康泰医院的铂金体检卡，是公司给核心员工的特别奖励，一张卡的市面价值就超过九千块。
她很高兴，下班回家，准备和张伟商量，两张卡，双方父母一人一张，公平合理。
她刚把装着卡片的精致信封放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开口。
婆婆刘桂芬和小姑子张莉就不请自来了。
刘桂芬的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那两个信封，一把就捞了过去，动作快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哟，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自顾自地拆开，抽出里面的卡片，看到“康泰医院”和“铂金”字样，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正好，我们莉莉怀孕了，正愁要去哪里做个全面的检查，这个好，这个最高档。”刘桂芬直接把两张卡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压根没看林薇一眼。
她拍了拍旁边张莉的手，像是在宣布什么重大决定：“明天妈就带你去，用这个做全套的，保证把咱们金孙检查得妥妥当当。”
已经怀孕四个月的张莉，抚着自己还看不出什么弧度的肚子，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份安排，甚至还对着林薇说了一句：“还是嫂子想得周到，谢啦。”
那语气，不像感谢，更像是一种通知。
从头到尾，林薇一句话都没说。
林薇的视线转向自己的丈夫，张伟。
张伟正埋头扒饭，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林薇对视。他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许。
林薇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进了冬天的井水里，拔凉拔凉的。
那顿饭，林薇没再说过一句话。
刘桂芬和张莉心满意足地走了，张伟想开口说点什么，看到林薇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讪讪地去洗碗了。
等张伟进了浴室洗澡，林薇回到卧室，关上门。
她拿出手机，打开公司的内部福利系统。
在“我的福利”页面，清楚地显示着“康泰铂金体检卡（两份），待绑定”。
她点开绑定页面，系统要求输入使用者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
林薇没有一丝犹豫，先输入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点击“确认绑定”。
屏幕上跳出提示：【绑定成功！卡号KT9901已与林建国先生关联。】
接着，林薇又点开第二份，输入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绑定成功！卡号KT9902已与周秀芳女士关联。】
做完这一切，林薇退出了系统。
刘桂芬口袋里那两张制作精美的实体卡，从那一刻起，就变成了两张毫无用处的塑料片。
回忆结束。
林薇的电脑右下角跳出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
报表完成了。
她站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就在这时，手机又亮了，这次是她母亲发来的微信。
周秀芳：薇薇，爸爸妈妈刚才预约好啦，下周三就去做体检，这个卡真方便，谢谢我的好女儿。
下面还附带一张预约成功的截图，上面清楚地写着康泰医院，以及她父母的名字。
林薇看着那条消息，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弧度。
她回复：不客气，妈。好好检查，注意身体。
02
刚放下手机，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
是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和紧张。
“林……林主管，楼下大厅有两位女士找您，一位姓刘，一位姓张，说是您的家人。”
“她们……她们情绪好像很激动，在大厅里说话声音很大，保安已经过去劝了……”
林薇拿起内线电话。
“让保安处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的前台小姑娘愣住了。
“林主管，她们说是你婆婆和小姑子……”
“在我公司闹事，影响我工作，就不是我的家人。”林薇打断她，“我不想下去，也不想见到她们。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办，请她们离开。”
说完，林薇直接挂了电话。
她没有丝毫兴趣去大厅围观那场注定难看的闹剧。
刘桂芬和张莉想用舆论逼她就范，想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打错了算盘。
林薇打开微信，找到张伟。
【你妈和你妹在我公司大厅，保安已经过去了，你来处理。】
发完，林薇将手机调至静音，扔到一边。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整理下午会议的纪要。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一连串的轻响。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张伟打来的电话。
林薇没接。
电话执着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林薇直接按了关机。
世界清静了。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结束今天的工作，然后回家，迎接真正的战场。
直到傍晚，林薇完成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检查了一遍明日的日程安排，才关掉电脑。
她给手机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提醒瞬间涌了进来，全是张伟的。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我接到她们了，在家等你。】
林薇看着那行字，拿起自己的包，下班。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一家常去的私房菜馆，点了一份单人套餐，慢慢地吃完。
回到家时，已经快晚上九点。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刚一推开，一股压抑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张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他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
听见开门声，他立刻站了起来。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关机？”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林薇没有回答，换好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张伟跟在她身后，声音拔高了八度。
“林薇，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妈和莉莉今天在医院有多丢人吗？”
他冲到林薇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她们预约好了，高高兴兴地去了康泰，结果呢？前台说那卡是无效的！人家问她们卡是哪来的，是不是捡的！周围所有人都看着她们！”
“妈的脸都丢尽了！莉莉是孕妇，被这事一刺激，肚子都开始不舒服，差点就动了胎气！要是我没及时赶到，出了事怎么办？你就这么狠心？”
张伟的声音里全是控诉，仿佛林薇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他把刘桂芬在电话里添油加醋哭诉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在为他的母亲和妹妹鸣不平。
林薇喝完杯子里的水，把空杯子放回桌上。
整个过程，她一个眼神都没给张伟。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全然的冷漠去面对自己的丈夫。
张伟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你说话！你为什么要耍我们？那卡是你拿回来的，你又偷偷做了手脚，这是什么意思？耍着我们玩很有趣吗？”
林薇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他。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让张伟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林薇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她找到了自己和小姑子张莉的聊天界面。
然后，她把手机递到张伟面前。
“你自己看。”
03
张伟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视线落在屏幕上。
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往上翻。
【嫂子，我看中一款孕妇防辐射服，有点贵，你能不能先借我1500？】
【嫂子，医生说要吃进口的营养品，对宝宝好，这个月手头紧……】
【嫂子，我想报个孕期瑜伽班，能先跟你借3000吗？】
【嫂子，早教中心有活动，现在交定金能打折，就差5000……】
一条又一条，全是借钱的。
金额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理由五花八门，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时间跨度，从张莉查出怀孕开始，整整半年。
张伟的手指滑动得越来越慢，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林薇在他看的时候，打开了手机的计算器，当着他的面，一笔一笔地输入。
最后，她把那个最终的数字展示给他看。
【32,000】
林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带任何感情。
“半年，她以各种理由，从我这里拿走了三万两千块。聊天记录里，有一句是说要还的吗？”
张伟看着那个数字，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不出话。
这些事，他不是完全不知道，但从没想过加起来有这么多。
林薇收回自己的手机，继续说。
“你的工资卡，每个月一发下来，就雷打不动地转一万块给你妈，她说帮你存着，也说要补贴莉莉怀孕开销大。”
“我用我公司发给我的福利，给我自己的爸妈做个体检。”
林薇的视线锁住张伟的眼睛。
“张伟，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张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问得哑口无言。
逻辑上，他知道林薇没错。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受了“委屈”。
憋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尽管那个理由苍白无力。
“那……那不一样！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她现在怀着孕，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们帮帮她不是应该的吗？”
“钱不够，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让她们在外面那么难堪！”
他开始进行道德绑架。
“不就是两张卡吗？给了就给了，以后我们再给你爸妈买就是了！你至于这样吗？”
“原则问题。”
林薇打断他，吐出四个字。
“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卡的问题。”
“是我的东西，放在我们家里，被你的家人像强盗一样直接从我手里抢走。而你，我的丈夫，就坐在旁边，埋头吃饭，一个字都不说。”
林薇向前走了一步，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张伟。
“你的沉默，就是默许。你默许她们可以不尊重我，可以随意拿走我的东西。”
“既然你保护不了我的东西，那我就自己来。”
“张伟，我已经受够了。”
林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张伟的心里。
“我受够了你妈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受够了你妹妹把我当成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我更受够了你这种和稀泥的态度。”
张伟被她的话堵得心口发闷，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林薇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只能用最后的那套说辞。
“她是你妹妹啊……我们是一家人……”
“从她和你妈联手抢走我东西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把她当一家人。”林薇直接截断他的话。
“还有，她姓张，我姓林。她不是我妹妹。”
说完，林薇不再看他，绕过他走向卧室。
“我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对，觉得我让你妈和你妹受了委屈。”
林薇的手搭在卧室门把上，停顿了一下。
“你可以选择，你觉得哪边更重要。”
“砰。”
卧室的门关上了。
没有反锁，但那一声轻响，像是在张伟和林薇之间，关上了一扇更重要的门。
客厅里，张伟一个人僵硬地站着，落地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母亲声泪俱下的控诉，一边是林薇冷静清晰的条条陈列。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平衡，被林薇亲手打破了。
而他，不知道该如何重建。
04
张伟还站在客厅中央，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卧室的门没有声音，林薇进去后就再没动静。
外面突然响起砸门一样的动静，砰砰作响，伴随着刘桂芬的大嗓门。
“开门！林薇你个黑心肝的！给我开门！”
张伟一个激灵，快步走过去。
门一开，刘桂芬和张莉就跟两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刘桂芬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莉挺着肚子，一头扎进沙发里，肩膀一耸一耸地开始抽泣，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人听见。
“哥……嫂子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在医院里站了那么久，护士跟看贼一样看着我，我肚子里的宝宝都跟着我一起丢人……”
“她还把卡给停了！我婆婆就在旁边看着，我以后在她家还怎么做人啊……”
张伟头都大了，一边想去扶地上的刘桂芬，一边又想去安慰沙发上的张莉。
“妈，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莉莉，你别哭了，你还怀着孕呢。”
刘桂芬一把推开他的手。
“好好说？你让我怎么好好说！你这个媳妇都要骑到我头上了！她今天敢停莉莉的卡，明天就敢把我们扫地出门！我白养你这么个儿子了！”
卧室的门开了。
林薇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家居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都没看地上的刘桂芬和沙发上的张莉。
她径直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打印好的一叠A4纸。
这个举动让哭嚎的刘桂芬和抽泣的张莉都愣了一下。
张伟也看不懂了。
“林薇，你这是干什么？”
林薇没理他，把那叠纸摔在饭桌上，米饭和菜汤溅得到处都是。
清脆的一声响。
她看着那叠纸，开口了，声音平铺直叙，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哭闹声。
“我们来算一笔账。”
“结婚的时候，我爸妈陪嫁一辆车，全款，发票价格二十万。车登记在我名下。”
她指着第一张纸。上面是车辆购买发票的复印件。
【陪嫁：车，20万】
刘桂芬不哭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
“你什么意思？拿陪嫁说事？那是给我们张家的！”
林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车就是谁的。这辆车，法律上，是我的婚前个人财产。”
林薇指着第二张纸。
“张家给的彩礼，三万八。”
【彩礼：38,000】
她把两个数字对应的文件放在一起，对比非常刺目。
刘桂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是在羞辱我们家给不起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林薇的声音没有起伏。
“第三笔账，婚后收入。”
林薇抽出第三张纸，那是张伟的银行流水，被她用红笔标出了重点。
“张伟，月薪税后一万五。从婚后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一号，准时转账一万给你妈刘桂芬女士。”
“理由是，帮你存钱，补贴家用，以及补贴即将怀孕的张莉。”
“结婚两年，一共二十四个月。总计，二十四万。”
【张伟上交：10000 x 24 = 240,000】
她把这张流水单拍在了桌子上。
张伟的脸白了。
刘桂芬急了，声音尖锐。
“那是我儿子的钱！他孝顺我，天经地义！我帮他存着，有什么不对？！”
“对不对，我们先不算。”林薇继续说。
“第四笔账，家庭开销。”
“我们住的房子，婚前我爸妈付的首付，婚后我们两个还贷。每个月房贷5500，从我们俩的联名账户里扣。这个账户，每个月我存六千，张伟存五千。”
“物业费，水电燃气网费，平均每个月一千。我交。”
“家里的日常采购，超市，买菜，生活用品，平均每个月两千。大部分是我在买单。”
林薇没有再拿出纸，只是抬头看着张伟。
“张伟，你每个月到手一万五，给了你妈一万，还房贷用了五千。你告诉我，你用什么钱，补贴了这个家？”
张伟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因为剩下的钱，他都用在自己的通勤、午饭和偶尔的同事聚餐上了，确实，一分钱都没有再拿出来过。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家里运转得很正常，从没想过钱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林薇把账本摊开，他才发现，这个家，几乎是林薇一个人在支撑。
张莉看自己的哥哥被问住，不干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林薇。
“你算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哥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你的钱不也该是家里的钱吗？你挣得多，多花点怎么了？斤斤计-计较！”
林薇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张莉。
“第五笔账。”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张莉女士，从你怀孕开始，半年时间，以各种名义，从我这里借款二十一次。总金额，三万两千块。”
【张莉借款：32,000】
她把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截图展示出来。
“这些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05
张莉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嚷嚷。
“什么叫借！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嫂子！我怀着孕，你帮我一下不是应该的吗？你怎么这么冷血！”
“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莉彻底撕破了脸。
“我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个只会拿钱砸人的女人回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林薇没理会她的叫骂。
她拿起那叠纸，站了起来。
她没有走向刘桂芬，也没有走向张莉。
她走到了张伟的面前。
她把那叠纸，递到他眼前。
“张伟，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张伟发慌。
张伟看着那叠纸，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烙铁，烫得他眼睛疼。
他想躲，可林薇的视线锁住了他。
“回答我。”
林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在你和你家人的眼里，我是不是就是这些数字？”
“如果我今天没有这份工作，没有公司的福利，赚不到这二十万的车，付不起家里的开销，我是不是在你家就没有任何价值？”
“是不是我就活该被你妈呼来喝去，被你妹妹当成提款机，连我给我自己爸妈的东西，你们都能上手直接抢？”
“张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刘桂芬和张莉都停下了，她们也看着张伟，等着他说话。
在她们看来，儿子/哥哥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他一向如此。
张伟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一边是声泪俱下的母亲和妹妹，一边是冷静到极点的妻子。
逻辑告诉他，林薇全是对的。
可情感上，他无法指责自己的亲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干涩，沙哑。
他看着林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知道，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他们两个的未来。
可是，他说不出来。
他无法肯定林薇的话，因为那等于承认自己的家人是强盗。
他也无法否定林薇的话，因为那是在撒谎。
他的沉默，在这一刻，比任何语言都更响亮。
林薇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躲闪的目光，忽然就懂了。
她慢慢地，收回了那叠纸。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撕成了两半。
再撕成四半。
最后，她松开手，那些碎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张伟的脚下。
“我明白了。”
林薇说。
说完这四个字，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卧室。
这一次，门关上之后，响起了反锁的声音。
06
卧室的门板隔绝了客厅里的一切。
门外，死一样的安静。
张伟还站在原地，脚下是那堆被撕碎的纸片。
那些数字，那些账目，现在变成了无声的嘲讽，散落一地。
刘桂芬和张莉的视线，像两道探照灯，死死地钉在张伟身上。
她们在等。
等他发作，等他去砸门，等他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去把林薇那个“不孝”的女人给训斥一顿。
张伟动了动喉结，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
去质问林薇为什么把账算得这么清楚？
去指责林薇为什么不肯再当这个家的提款机？
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巴掌，预备着要扇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沉默，让刘桂芬的耐心耗尽了。
“张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让她这么欺负你妈和你妹妹？”
“她锁门是什么意思？这是要造反啊！”
张莉也跟着哭喊起来：“哥！你快管管她啊！她要逼死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亲外甥呢！”
哭声和骂声交织在一起。
张伟感觉自己的头要炸开了。
就在这时。
一阵手机铃声，穿透了卧室的门板，在混乱的客厅里响了起来。
所有声音停了。
是林薇的手机。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客厅里的三个人，姿势都僵住了。
“咔哒。”
卧室的门锁，转动了一下。
门开了。
林薇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正在振动的手机。
她没有看客厅里的任何人，直接划开了接听键。
“喂，爸。”
林薇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爽朗的中年男人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
“薇薇啊！跟你说个好事！我跟你妈的体检都约好了！下个礼拜三，就在康泰医院！”
林薇“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林父，兴致很高：“还得是你跟张伟有心啊！这福利真不错！你记得，替我跟你妈，好好谢谢张伟！这孩子，真是个好女婿，太周到了！”
“谢谢张伟”这四个字，清晰地传进了客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伟的脸，瞬间涨红，然后又变得苍白。
他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刘桂芬和张莉的表情，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她们刚刚才为了这张体检卡，跟林薇撕破了脸。
现在，正主的话，通过电话传了过来。
林薇拿着手机，走到了张伟的面前，把手机递到他嘴边。
“我爸让你接电话。”
张伟看着林薇的眼睛，那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电话里，林父还在高高兴兴地说话：“张伟在旁边吗？让他接个电话，我跟他说两句。”
张伟躲不开。
他只能僵硬地凑过去，对着手机说：“……叔，是我。”
“诶！张伟啊！”林父的声音更热情了，“叔谢谢你啊！你跟薇薇工作这么忙，还惦记着我跟你阿姨的身体，真是好孩子！”
“……不，不客气，应该的。”
张伟的声音干涩，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行，那你们忙，我们就不打扰了，等检查完了，让你阿姨做点好吃的，你们俩回家吃饭！”
林父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一种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安静。
07
刘桂芬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知道，亲家已经预约了，那张卡，是彻底要不回来了。
她心里的算盘，瞬间打到了另一边。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自己的大腿。
“我不管！我不管！”
“亲家的体检是体检，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刘桂芬彻底抛开了所有伪装，开始撒泼。
“莉莉的检查已经做完了！医院催着交钱呢！一万八！一分都不能少！”
她抬起头，眼睛里冒着凶光，直直地看着林薇。
“今天你们必须把这个钱给我！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
“我去告诉你们恒信集团的领导，告诉你的同事，你是怎么对待婆婆，怎么苛待小姑子的！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莉看到自己的妈占了上风，也立刻来了精神，挺着肚子，在一旁附和。
“对！我嫂子那么大一个财务主管，一万八千块钱算什么！你要是不给，就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
张伟想去拉自己的母亲，嘴里念叨着：“妈，你别这样……”
刘桂芬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给我闭嘴！没用的东西！老婆都管不住！”
林薇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刘桂芬，看着旁边煽风点火的张莉，再看看一脸为难又无能为力的张伟。
林薇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真的笑了出来，很轻的一声。
“你去闹。”
刘桂芬的哭嚎声，卡在了喉咙里。
林薇走到茶几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你尽管去我们公司闹，越大越好。我正好也跟我们领导，跟我们人事，还有全公司的同事们，好好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您，我尊敬的婆婆，刘桂芬女士，是如何想方设法，挪用我公司发给我父母的专属体检福利，拿去给您自己的女儿，做一次一万八的天价孕检的。”
林薇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到时候，大家肯定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孕检，需要花这么多钱。我也可以顺便，帮您女儿宣传一下。”
张莉的脸白了。
林薇的视线，转向了张莉。
“对了，还有一件事。”
林薇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了张莉和刘桂芬。
屏幕上，是微信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
一笔又一笔，清清楚楚。
“张莉女士，你从我这里借走的三万两千块。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我这里都存着。”
“既然要去我公司闹，那不如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
“我会把这些，全部打印出来。一份，送到我公司的布告栏。一份，给您，刘桂芬女士，让您好好看看您女儿多有‘本事’。”
“最后一份，”林薇顿了顿，目光落在张莉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我会亲自，或者快递，送到你婆家去。”
“送到你丈夫，还有你公公婆婆的手上。”
“让他们也评评理，看看他们家的好儿媳，是怎么在外面打着怀孕的旗号，一次又一次地跟自己的嫂子‘借’钱，借了钱还理直气壮不还，甚至还想去嫂子单位毁她名誉的。”
“你觉得，你婆家人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
“轰”的一声。
张莉感觉自己的世界塌了。
她最大的秘密，她一直瞒着自己丈夫和婆家的事，就这么被林薇掀了出来。
她浑身发抖，指着林薇，一个“你”字说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刘桂芬也彻底傻了。
她可以不要脸，可以去撒泼打滚。
但她不能毁了女儿现在的生活。
她知道，要是让亲家知道了这些事，莉莉在婆家的日子，就彻底完了。
这个后果，她承担不起。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这一次，是恐惧带来的安静。
林薇收起手机，环视了一圈这三个她曾经称之为“家人”的人。
她什么都没再说。
林薇转身，走回卧室。
门，再次被反锁了。
这一次，门外，再也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08
死一样的安静。
客厅里，三个人的呼吸声都像是被掐断了。
刘桂芬瘫在地上，刚刚那股撒泼的劲头被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恐惧。
张莉更是站都站不稳，扶着沙发，手脚冰凉。
林薇的那几句话，就好像几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插进了她们各自最脆弱、最不敢被人触碰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地上的刘桂芬，脸上的神色从惨白，到铁青，再到涨红。
恐惧被压下去后，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冲了上来。
是极致的羞辱和愤怒。
她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
尤其还是在自己儿子和女儿面前，被一个她从来没看上过的儿媳，逼到了绝路上。
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嚣张？
刘桂芬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她扶着沙发站稳，指着卧室紧闭的房门，声音不再是哭嚎，而是尖利。
“林薇！你给我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金疙瘩？不过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我们张家娶了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伟脸色一变：“妈！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哪句胡说了？”刘桂芬彻底疯了，什么后果都不管了，“她嫁进我们家这么多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好意思管我女儿的事！”
“还有她那对当老师的爹妈！不知道怎么教的女儿！一点孝道都不懂！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们一家子都……”
卧室的门，又开了。
刘桂芬的咒骂，戛然而止。
林薇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个正在计时的录音界面，红色的波形条随着刘桂芬刚刚的咒骂在跳动。
林薇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慌。
林薇举起手机，对准了刘桂芬。
“刘桂芬女士。”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清晰无比。
“您刚才说的，关于我父母的话，我没听清楚。”
“麻烦您，再说一遍。”
“我录下来，存个证。”
刘桂芬看着那个手机，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林薇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
“我本来还想给张伟留点体面，毕竟夫妻一场。”
“但您提醒我了。”
“您刚刚辱骂我，辱骂我父母的每一个字，都很有用。”
“等到离婚的时候，这些都会成为证明我们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的，最好的证据。”
“离婚”这两个字，像一个炸雷，在张伟耳边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林薇，看着她手里那个录音的手机，看着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再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
刘桂芬的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怨毒和疯狂。
他又看看自己的妹妹。
张莉躲在刘桂芬身后，眼神躲闪，只关心自己的事会不会暴露。
一瞬间，很多画面在张伟脑子里闪过。
林薇的父母第一次见他，客气又温和，说“我们家薇薇性格直，以后多担待”。
过年的时候，岳母亲手给他织的羊毛围巾，说他单位风大。
上个月，岳父知道他喜欢钓鱼，特意托人从国外给他带回来一套渔具。
而自己的母亲呢？
从林薇进门第一天起，就在算计她的工资，算计她的奖金，算计她公司发的福利。
自己的妹妹呢？
把林薇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好像林薇的所有东西，都该是她的。
以前，他总觉得，一边是亲妈，一边是老婆，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他最难。
他总劝林薇，妈就是那个脾气，莉莉从小被宠坏了，你多让着她们点。
直到此刻。
直到林薇举着手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离婚”和“证据”这两个词。
他才明白，不是林薇不够忍让。
是他的家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忍让。
是她们，一步一步，亲手把他的婚姻，推到了悬崖边上。
而他，这个所谓的丈夫，就是那个最无能的帮凶。
09
“够了！”
一声暴喝。
不是出自刘桂芬，也不是林薇。
是张伟。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接挡在了林薇和刘桂芬中间，像一堵墙。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你们都给我回去！”
刘桂芬和张莉都懵了。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伟。
在她们的印象里，张伟永远是那个温吞的、好说话的、被骂了也只是笑笑的儿子和哥哥。
“阿伟，你……”刘桂芬不敢相信。
“我叫你们滚！听不懂吗！”张伟的声音更大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都在发抖，点开了微信转账。
他直接给张莉转了两千块钱。
“钱！这两千块你先拿着去医院！剩下的我明天想办法！”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要钱找你哥，别再去找你嫂子！”
张伟指着她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我欠她的！”
“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欠我老婆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刘桂芬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指着张伟，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
张莉呆呆地看着手机里收到的转账通知，又看看自己的哥哥，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林薇也站在原地，她放下了手机，录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她看着张伟的背影，那个不算多宽厚，此刻却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眼神里有些意外。
但她什么也没说。
“好……好啊……”
刘桂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气得浑身发抖。
“张伟，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你为了一个外人！你为了一个外人吼我！”
“我白养你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她尖叫着，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张莉。
“走！我们走！这个家容不下我们了！”
“让他跟他那宝贝老婆过去吧！我看他们能好多久！”
刘桂芬几乎是拖着张莉往门口走。
张莉回头看了一眼张伟，又看了一眼林薇，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被刘桂芬拽着出了门。
“砰！”
防盗门被用力摔上，发出一声巨响。
回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震荡。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只有冰箱压缩机在低低地运转。
张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林薇，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像一个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人。
林薇默默地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过了很久。
林薇转身，走进了厨房。
她打开橱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走到净水器前，接了一杯水。
客厅里，张伟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林薇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走过去，弯腰，沉默地把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攥在手心。
林薇端着水杯，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了客厅的窗边。
她没有看张伟，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地喝着水。
两个人，一个站在客厅中央，一个站在窗边。
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一种让人心慌的沉默。
10
张伟手心攥着那团碎纸，硌得掌心生疼。
他站着，看着林薇的背影。
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一些。
屋子里的安静，跟刚才刘桂芬她们离开时的安静，是两种东西。
刚才的安静是休战。
现在的安静，是审判。
张伟喉咙发干，他挪动脚步，走向林薇。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下，两下。
他在离林薇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林薇。”
他的声音发出来，自己都觉得陌生，又干又涩。
林薇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继续看着窗外。
“对不起。”
张伟开口，这三个字说出来，他肩膀的线条好像又塌下去一分。
“今天的事，还有以前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默许，不该和稀泥，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她们。”
林薇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喝完。
张伟看着林薇的侧影，把后面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我的工资卡，结婚以后，一直在我妈那里。”
这句话说完，客厅里冰箱压缩机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张伟看见林薇握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知道，林薇听进去了。
“我总觉得，那是孝顺，男人赚钱给家里是应该的。我妈说她帮我存着，以后有大事用。我想着反正家里的开销我在付，就没往深处想。”
“我错了。”
“我今天才明白，那不是孝顺，那是愚蠢。是拿我老婆的尊严，去填他们家的窟窿。”
“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去把卡挂失。补办一张新的，以后我所有的收入，都交给你。”
他说完，看着林薇，等待着林薇的宣判。
过了几秒，林薇终于转过身。
林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林薇走到茶几边，把手里的玻璃杯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
“张伟，道歉是最容易的事情。”
林薇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
“一张工资卡，你挂失了，可以补办。但你妈和你妹妹，不是一张卡，她们是两个人，两个活生生的人。”
“她们今天能为了一万八上门，明天就能为了二十万，为了房子，为了张莉孩子的奶粉钱，再上门。”
“你觉得，挂失一张卡，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林薇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张伟用爆发和道歉糊起来的表面。
张伟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是，他知道。
他妈的性格，他妹妹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今天他能吼走她们，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会每一次都挡在林薇身前吗？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那……你说怎么办？”张伟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助。
“我听你的。”
“我不要你听我的。我要我们之间，立个规矩。”
林薇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了备忘录。
“从今天开始，这个家，我说三个规矩。”
“第一，财务独立。你的工资，你的奖金，都属于你自己。我的收入，也属于我自己。我们谁都无权干涉对方的个人财产。”
张伟愣住了。
他刚才还说要把工资都交给林薇，但林薇却提出了财务独立。
“第二，共同承担家庭责任。房贷，水电，物业，日常开销，我们列一个清单，每个月成立一个共同账户，按比例或者固定金额把钱打进去。这个账户只用于我们这个小家的开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林薇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直直地看向张伟。
“任何一方，对各自原生家庭的经济支持，注意，是任何支持，包括但不限于给钱、买东西、还债，单次超过五百块，必须白纸黑字写清楚，征得另一方的同意。”
“对方有权拒绝，且拒绝后，另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私下进行支持。如果违反……”
林薇停顿了一下。
“视为对家庭财产的单方面侵占，另一方有权要求其双倍返还至共同账户。”
“我管这个，叫家庭协议。”
林薇一字一句，把这几条规矩说得清清楚楚。
整个客厅，只有林薇的声音。
张伟听完，彻底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夫妻之间可以这样。
这不像一个家，像一个公司，所有事情都条款化，规则化。
可是，他看着林薇的脸，那张平静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
就是因为他过去的无能，才让林薇对这个家失去了所有的感性期待，只能用最理性的规则来保护自己。
是她们，是他，把林薇逼到了这一步。
“好。”
张伟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任何犹豫。
林薇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他答应得这么快。
“口头答应没有用。”林薇说。
“我知道。”
张伟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没有找银行的电话，而是直接打开了手机银行的APP。
他的手还有些抖，但操作没有停顿。
输入密码，登录。
找到账户管理，找到银行卡列表。
他找到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工资卡。
卡片管理。
临时挂失。永久挂失。
他选择了永久挂失。
APP弹出一个确认框。
【您确认要永久挂失尾号xxxx的储蓄卡吗？挂失后，该卡将无法进行任何交易，且操作不可逆。】
张伟把手机屏幕转向林薇。
“你看着。”
然后，他当着林薇的面，按下了那个“确认”键。
操作成功。
页面跳转，显示该卡已挂失。
张伟做完这一切，把手机放下。
他看着林薇。
“卡已经废了。我妈明天就算去银行，也取不出一分钱。”
“新卡的邮寄地址，我刚才改了，会寄到这里，我们家。”
林薇看着张伟的手机屏幕，又看看张伟。
林薇什么话都没说。
张伟又想起了什么，他走过去，把那张转账2000块的记录截图，发给了林薇。
“这两千块，是我个人存款转的，不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自己会想办法补上那1.8万，不会动用我们共同账户的钱。”
他第一次，主动划分了“我”和“我们”。
林薇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慢慢移回张伟的脸上。
“协议。”
林薇开口。
“我明天会拟好，打印两份。”
“你如果想清楚了，我们就签字。”
张伟立刻点头。
“我签。”
林薇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卧室。
门没有关，留着一条缝。
客厅里，又只剩下张伟一个人。
他看着茶几上那团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碎纸，又看看林薇卧室门的方向。
他知道，林薇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是原谅，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证明，他不再是那个“帮凶”的机会。
第二天，张伟醒得很早。
客厅里空无一人，林薇卧室的门紧闭着。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食材。他拿出鸡蛋和面包，沉默地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
两份。
他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自己那份已经快吃完了，林薇才从卧室里出来。
她换好了上班的衣服，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安静得只能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
张伟吃完了，把自己的餐具收进厨房，清洗干净。
出来的时候，林薇也吃完了，正准备收拾。
“我来吧。”张伟伸手接了过去。
林薇没有坚持，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玄关换鞋。
“我下班会早点回来。”张伟在厨房里说。
林薇没有回应，开门，关门，声音很轻。
张伟洗好碗，擦干手，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他知道，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
……
县城中心医院，妇产科门诊外。
张莉不耐烦地坐在长椅上，抚着自己已经有些显懷的肚子。
“妈，还要多久啊？我都饿了。”
“快了快了。”刘桂芬一边安抚女儿，一边焦急地看着银行的方向。“取个钱怎么这么慢。”
她刚刚在医院的自助机上查了，卡里余额充足，足够支付女儿接下来一系列的孕期检查和营养品。
她心情很好，盘算着待会取了钱，就带女儿去吃顿好的。
很快，银行排队叫到了她的号。
刘桂芬满脸笑容地走到柜台，把那张熟悉的工资卡和身份证递了进去。
“你好，取两万现金。”
柜员接过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然后又试了一次。
柜员的表情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刘桂芬。
“女士，不好意思，您这张卡……好像有点问题。”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刘桂芬不高兴了，“我刚在医院还查了余额，钱够的。”
“不是余额的问题。”柜员解释道，“系统显示，这张卡已经被永久挂失了，现在是一张废卡，无法进行任何交易。”
“什么？！”刘桂芬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废卡？你再说一遍！怎么可能是废卡！”
整个银行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女士，您小点声。”柜员皱了皱眉，“您看，电脑上就是这么显示的，永久挂失，不可逆操作。”
刘桂芬的脑袋嗡的一声。
永久挂失？
张伟！
一定是张伟干的！
他怎么敢！
一股血直冲头顶，刘桂芬抓起柜台上的卡和身份证, 转身就往外冲。
“妈！怎么了？钱呢？”张莉见她脸色难看地回来，连忙追问。
“取不出来！卡被你哥那个畜生给废了！”刘桂芬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张莉也叫了起来，“那我的检查怎么办？你不是说哥卡里有钱吗？”
“我……”刘桂芬看着女儿焦急的脸，心疼又愤怒。
她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不断地抖动，找到了张伟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妈。”张伟的声音很平静。
“张伟！”刘桂芬的怒火彻底爆发，对着手机嘶吼，“你对你的工资卡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想逼死你妹妹！”
张伟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她的声音稍微停歇，才重新放回耳边。
“妈，卡我已经注销了。”
“注销？你凭什么注销！那张卡是我的！我给你保管了这么多年！”刘桂芬的声音尖利刺耳。
“那张卡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里面的钱是我赚的。”张伟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从现在开始，我的钱，只用在我自己的家里。”
“你的家？你的家在哪里？你妹妹现在怀着孕，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你这个当舅舅的倒好，把钱藏起来！你还是不是人！”
“莉莉需要钱，我会想办法。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张伟说。
“你想什么办法？你现在就给我拿两万块过来！莉莉今天就要做检查！”刘桂芬直接下命令。
“我今天拿不出来。”
“你……”刘桂芬气得说不出话，她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这次居然这么强硬。
她喘着粗气，旁边的张莉还在哭哭啼啼。
“哥怎么能这样……他以前最疼我了……是不是林薇那个女人教唆的……”
刘桂芬听到女儿的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接上了。
对，林薇。
张伟搞不定，那就搞定林薇。
刘桂芬的语气忽然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怒吼，而是多了一丝冷笑。
“好，张伟，你长大了，翅膀硬了。”
她直接挂了电话，然后立刻拨了另一个号码。
林薇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是张莉。
她直接挂断。
几秒后，手机又响了，还是张莉。
林薇再次挂断。
她刚把手机放下，张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林薇犹豫了一下，接了。
“薇薇，莉莉给你打电话了吗？”张伟的声音很急。
“打了，我没接。”
“你快接一下，我妈……我妈在医院晕倒了！”
